學校的生活還是那樣一如既往的平淡,規律化。吃飯,睡覺,上課,上廁所,偶爾還是和幾個朋友去老鴨湯喝上一頓,但總覺得生活沒有了以前的滋味。

    都說大學生活可以用魯迅的作品來概括,大一《呐喊》,大二《彷徨》,大三《傷逝》,大四《朝花夕拾》,真的是那麽迴事。每一個剛進大學的人,對什麽事都衝動,尤其是對自己的未來抱有太多的幻想,整天呐喊著要做一個愛因斯坦,做一個巴爾紮克,做一個愛迪生,可是熟悉了大學生活之後,發現理想與現實太遙遠。理想是天上的雲,現實是地下的土,遙不可及,也就到了大二的彷徨。大三的時候,為了自己破滅的理想感到很傷心,很落寞,慢慢的,慢慢的,在傷心中逝去。而到了畢業那年,想想自己走過的大學生涯,擦擦流過的淚,收拾收拾自己的行李卷,把自己認為還可以的書本挑挑揀揀,裝進一個大袋子背迴去,這些可都是人民幣買來的,從此學習生涯就告一段落了。如果你說:“我什麽都沒學到,大學怎麽就結束了呢!”這就對了,大學就是這個樣子。

    想想這些,就像有一隻布穀鳥在提醒我:布穀布穀,不哭不哭!

    但是那天還是哭了,不是為這大學的破生活,而是為了鄧仔。

    鄧仔終於還是走了,去了兵營。

    他再也忍受不了大學的無聊生活了,正好國家每年招兵買馬的政策下來了,他便積極響應,準備將自己的三尺之軀奉獻給偉大的祖國,做一名光榮的人民解放軍戰士,隨時為了保護人民的利益兒而犧牲。為了這,他三個月前,戒了酒;兩個月前,戒了煙;一個月前,戒了色。

    當鄧仔第一次給我們說要去當兵的時候,我們還開玩笑說:“最好去炮軍炊事班(戴綠帽子背黑鍋,看別人打炮)去當兵。”而真的走了,卻再也笑不起來了。

    雖說大四過後,一樣有分別的傷心和無奈。可大學生活還有兩年,中途說走就走了,心就像被哪個王八蛋踩了一腳一樣難受,估計這個王八蛋就是生活。

    在鄧仔走的前一天,我們一大群人吃了最後一頓火鍋。侯偉,熊俊,鍾文燕,蘇琳和我。

    老鴨湯的火鍋湯在不斷翻滾著,熱氣熏得每個人眼裏霧一樣的都含著水。

    每個人像約好了一般,集體沉默,靜坐,即使熊俊不小心放了一個轟炸機似的屁。

    十月的天氣熱的讓人發慌,雖然包間的空調在唿唿地吐著寒氣。

    鄧仔一甩手把短袖也脫掉了,光著膀子,舉起一杯酒說:“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來一起喝一個!”鄧仔說這話的語氣特悲壯,整的跟他明天就要上法場一樣。

    我們站起來一起喝了一杯。其實鄧仔去當兵是為了他自己的前途著想,我應該祝福他才對!不應該搞得像是他要死了,而我們又不能陪他一起去死一樣。

    所以我端起一杯酒,站起來對著鄧仔說:“不管月的陰晴圓缺,人的悲歡離合,隻要你我兄弟心在一起,定能天涯共此時。”說完後,我自己一仰脖兒,一杯酒進了肚子,可眼裏卻分明像進了酒一樣,被刺激的紅紅的,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然後我坐了下來。

    鄧仔看了我半天,說:“肖揚,記得迴家路過我的部隊,進去看看我!”說完後一仰脖兒,也將酒灌進了喉嚨,咕咚一聲像是吞進了一塊石頭。

    我看見鄧仔的女朋友坐在他的身邊,低著頭,看不清她的臉龐,或許此刻沒有淚的痕跡,但不知道再過一會兒,也許在今晚睡覺的夢裏,她明亮的眼睛會不會變紅,變腫。

    火鍋在繼續翻滾著它所剩不多的湯,仿佛一個疲倦的老人,青春已過。

    此時侯偉和熊俊也每人與鄧仔喝了一杯,我記得侯偉說的話是:“鄧仔,到了部隊好好搞,爭取搞個軍長當當,兄弟我祝你前程似錦!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來,幹!”

    接著就是熊俊很牛的話:“大風起兮雲飛揚,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我們手機聯係吧!”

    估計都把今天的聚會當賽詩會了,你一句我一句的。不過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倒是真的,不是死了,而是以後相見相聚的機會真的太少了。但兩年內想打鄧仔的手機肯定不現實了,部隊不準用手機。

    後來鄧仔又一一的迴敬了我們的酒,當他把酒杯走到蘇琳麵前的時候,鄧仔說:“蘇琳,我知道你和肖揚的感情誰也掰不開了,就是月老後悔想扯斷你倆之間的繩子,也不可能了!但如果,我說如果哪天肖揚對你不起,你告訴我,我開著我的坦克幫你轟死他,再扔他一顆原子彈,把他的七魂六魄炸出來給你賠罪!”

    蘇琳開口笑了笑,本來以前的她就愛和鄧仔開玩笑,可那次痛傷的經曆,像把蘇琳快樂的筋抽掉了似的,難得見到她的笑容。

    “祝你好夢好圓,前程似錦!”隨後蘇琳抿了一口酒。

    再後來就是不清楚的記憶了,有的人沉默,有的人抽煙,有的人不停的喝酒,隻是沒有人笑,也沒有人哭。

    或許哭和笑都已經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象征,哭笑不得才是這樣青春的語言。

    第二天,我們幾個一起將他送上了火車。上車前,鄧仔和我們每個人一個擁抱之後,鍾文燕走到了他的前麵。

    鄧仔拉著她的手,說:“以後……多多保重!”其實鄧仔想說的是“以後找個更好的對象”,隻是他說不出口而已,因為他和鍾文燕已經分手了。

    昨天晚上鄧仔侯偉我們三個一夜沒睡,一直坐在樓頂上抽煙,說話。

    鄧仔買了一條中華,留給我們,說是在臨走之前留給哥幾個點好印象。不過那條中華,在當天晚上就已經灰飛煙滅了,他的好印象也就沒有留給我們,隻記得中華抽著也冒煙。

    迴想我們幾個走過的時光,恍恍惚惚已經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時間裏,鄧仔和我們走過的日子,就像幾朵雲漂在藍色海洋上麵一樣,愜意,悠閑,快樂。

    我們抽著煙,想到第一次到樓頂的那時。我對著全校的空間呐喊出的聲音,和我們當時的激情。而現在的我們,卻在一年的時間裏,仿佛老了許多。

    鄧仔說了很多,男兒的淚水,也在煙的火星中,一顆一顆,閃落。

    他說,其實他不想去當兵。大學的生活與軍人的生活相比,就像是從娛樂場所跳進了牢房一般。大學畢竟很自由,處處顯得懶散輕鬆,而軍營裏的規矩條令,正好把大學的懶散輕鬆變成嚴肅緊張,每天都可以把人的神經搓成一根麻繩,而且是一根繃緊的麻繩。

    隻是他的祖父是當兵出身,他的父親也是當兵出身,而且他的父親在北京軍區是某師的副師長,裝甲部隊的。他爹一聲令下,他不得不服從命令,否則後果難以預料,開著坦克大義滅親也說不定。

    最終難以割舍的就是情結。對兄弟的情結,對女朋友的情結。說到這的時候,鄧仔再也忍不住了,借著先前的酒精,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哭,就像小時候奶奶不給我買糖葫蘆時,我不哭死不罷休的樣子。

    鄧仔哭了,整得侯偉我倆心裏更難受。最受不了的是我們的耳朵,挺好的一個兄弟,哭的跟蛤蟆叫似的。

    我把一團紙巾拆開之後遞給了鄧仔。鄧仔拿過去後,用力擦了擦鼻子,隨後拿著沾有鼻涕的紙對我說:“這紙哪來的?”

    我說:“我身邊撿的。”

    鄧仔把那紙抓成團,用力向著我打了過來,說:“他媽的別人擦過鼻子的!”

    後來鄧仔用了半個夜晚的時間,說著他和鍾文燕之間的點點滴滴。他說他會永遠愛著鍾文燕,但是他們注定走不到一起。因為如果一份愛分掛在地球的兩端,那麽連接這份愛的地軸就要辛苦,要操勞。他不想受著地軸式思念的折磨,所以他選擇了分手。

    即使他不去當兵,畢業的時候一樣要分手,更重要的原因是,鄧仔是南方人,鍾文燕是北方人,風俗,飲食,語言都不同,以後相處的日子會很難,所以他們的結合注定無果。

    當晨曦微明的時候,我說:“鄧仔,走吧!該去火車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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