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駱小瓊離開的第二天,我和蘇琳也坐上了去我家的飛機。本想坐火車的,但蘇琳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就坐飛機了。

    飛的就是比跑的快,火車要二十四個小時,飛機三個小時,我屁股還沒有熱就到家了。我們先迴到了城市中的家,父母強烈要求要見一見蘇琳。我在電話中沒有向我爸媽提及蘇琳的事情,我想提出倒不如不提。他們是不會介意的,隻要我同意的事情。說出後,反會徒增他們的擔憂,或是造成對蘇琳的偏見,即使微乎其微。

    我隻是反複和他們說以後有的是機會,可他們就是不幹。我隻好把為難的眼神望向蘇琳,畢竟蘇琳現在正處於心靈與肉體雙重的壓迫之中。見到我的父母之後,怎麽可能會露出歡笑的顏麵。但她把電話拿了過去,和我的父母說了兩句,向我點了點頭。

    推開我家門的時候,母親滿臉笑容地熱情地把蘇琳接到了屋裏,對我是不聞不問,就像我不是她親生兒子似的。當吃飯的時候,母親是一個菜一個菜的往蘇琳的麵前推,桌子倒是挺大,我麵前一丈之內卻沒有一個菜。

    蘇琳這次倒是露出了久違的小酒窩和兔牙,笑著對我媽說:“謝謝您,伯母!您的廚藝真好!”

    我媽邊笑邊說:“不中了!老了!想當年……”

    我趕緊說:“打住,媽!您陳年的輝煌已經成為曆史,並成功載入我們家中每一個成員的心裏了,您就多吃點菜吧!”

    我媽曾經是某著名飯店有名的廚師頭子,掌管著七十二種菜肴,八十六樣水果拚盤。曾經的確輝煌的掉渣,但裁員的時候被裁掉了,因為隻是小學文化,跟不上那個飯店的現代化經營了。自從我媽被裁掉以後,我爹倒是樂了,下班迴家以後可以吃上熱菜了。一開始我媽非常不適應做家庭主婦,就天天做上滿滿一桌子的菜。不是心情好,而是心裏憋得慌,不知道該做什麽。但最後我媽發現吃剩下的,還得由她收拾,每次都收拾到新聞聯播結束。漸漸地也就適應了,不過我媽的手藝倒是一點不減當年。

    吃過飯當然我媽又操起老刀,做了好幾樣水果拚盤,蘇琳捂著肚子往下吃。後來看電視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坐在沙發上閑聊。我記得最深的一句話就是我媽說的,她老人家指著我對蘇琳說:“丫頭,你跟了小揚子,就相當於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不過,我們家這塊牛糞,是能培育鮮花的那種。伯母希望你們在一起能夠快樂,幸福!”當時我很興奮,爸媽好像比我還喜歡蘇琳。自古有多少有情人是被家庭勢力所迫害,造成了幾多悲劇,留下了幾層淚痕。

    這時我想起了蘇琳母親,在我們臨上飛機時留下的淚,不失為一個作為慈母的象征。她對蘇琳的疼愛,關切和擔憂在那一刻顯現的淋淋盡致。尤其是使我感動的一句話是:“伯母把蘇琳交給你了,希望你能一生守護和愛護蘇琳!”這句話不隻是把蘇琳交給了我,相信我,也是交給了我一份責任,一份對真心所愛之人的責任。

    在現在的家裏呆了兩天,我便和蘇琳迴到了鄉下老家。我七歲之前是在鄉下老家過的,到了上學的年紀,我才和奶奶一起被爸媽接到了城市中。農村的房產不值錢,所以房子並沒有賣。現在雖然這個家中已沒有人住了,但我依然感覺這裏才是我的根。

    這個家是由七間小磚房組成的,麵向村中間的道路橫排而立,是我爺爺在世時蓋的。七間中有三間做了庫房,用來裝糧食。我就不懂為什麽存糧食,把糧食化成錢多好的,想吃白麵買白麵,想吃大米買大米,多方便,省得還要把自家的小麥加工成白麵。後來我在我爸爸那得到了答案,他告訴我說:“你爺爺經曆過了抗日戰爭,國共內戰,文化大革命等幾個近代動亂時期,深知糧食是民生之本,錢財乃身外之物,把糧食同生命劃上了等號,所以蓋了三間糧庫。”也許爺爺沒有看到21世紀的今天,和平年代的此時,什麽都沒有錢重要。

    剩下的四間有兩間臥室,一間是冬天睡的,盤著一個大炕。一間是夏天睡的,放著一張木頭大床,如今上麵鋪上了一層厚海綿。還有一間是廚房,最後一間是連接大門與內院的大腸,農家叫門洞子,是夏天避暑的好地方。在夏天,我和我奶奶就經常在這裏吃飯。那時候的奶奶還可以背著我去串門,現在隻有坐在家裏等著別人來串門了。

    在我推開大門的一瞬間,透過不遠的距離,我看到了滿園夏色。雖然曾經的菜園現在成了草場,但園子內的三棵櫻桃樹上又紅又大的櫻桃更顯得搶眼。那棵我走的時候還沒有我高的山楂樹上,也掛滿了尚未成熟的果實,一隻隻麻雀正在上麵吱吱叫著,歡迎我們的迴來。

    要是以前的蘇琳見到這幅美景,定然是撒腿就跑進去,而今她隻是以一種我沒有察覺的驚喜,看著前方。我拉著蘇琳走了進去,向他介紹著屋子外麵的東西,這是豬舍,那是雞舍,這是馬棚,那是狗窩,不過現在都是空的了。

    說著我拿起屋的鑰匙打開了屋門,突然一隻僅比兔子小的老鼠從屋內鑽了出來。直接一個大跳踩著我的腳麵騰空而起,嚇得我險些魂飛湮滅。後麵的蘇琳也大叫一聲,直接跳起來抱住了我。還好這一抱把的的魂抱住了,讓我想起這還是我的家。這些老鼠可算是世界上最無賴的住客,在哪家下榻都不交住宿費。

    從小我就怕老鼠,怕的要命。有一次,一隻老鼠吃了奶奶放在糧庫裏的老鼠藥,大白天的在門洞子裏左搖右擺地迷糊著。奶奶叫我拿根木棒把它結果了,也算是做了件善事,讓它少受些苦。不管是人還是畜生,隻要是有生命的,在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是最痛苦的。

    當時,我拿著一根兩丈左右的木棍,閉上眼,下狠心用力那麽一戳。老鼠沒怎麽樣,我倒像是被戳了一樣,扔下木棍捂著手就跑迴了屋。因為當我的棍子碰到老鼠身上的一瞬間,如同碰到了一件軟綿綿的肉囊一樣,我的心裏就莫名地一抖,非常的害怕。不是因為那時的年齡小,而是那種感覺讓我有種說不出的恐懼,這種恐懼直到現在依舊存在我心裏。

    我和蘇琳都被這隻老鼠驚得差點六神出竅,蘇琳說:“這還能住人嗎?”

    我故作鎮定地說:“能!老鼠睡它的老鼠洞,我們睡我們的床,嚴格遵守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沒事的!”

    蘇琳抓著我的衣角,我們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了進來。縱橫交錯的蜘蛛網,很有條理地掛在我們的路前。似乎是在告訴我們,這裏還有屬於蜘蛛的一方領土。畢竟這裏已經有好多年沒住過人了,沒有人煙,動物當然就肆無忌憚了。每年過節的時候,我要迴老家給我爺爺上墳,但當天就返迴去了,沒有到這裏來看看,這個家也就從我和奶奶搬走後,就逐漸荒廢了。不過我胡漢三又迴來了,注定這些不勞而獲的家夥們,要慘死於此了。

    我們把東西放在了屋子的外麵,便對屋內進行了大掃除運動。我從屋內的陳舊衣櫃裏掏出了一件我小時候的襯衫,包在了蘇琳的頭上,把她長長的卷發紮在了裏麵,從遠處一看,還真像個地地道道的村姑娘。

    隨後我操起笤帚,先是畫鬼符一樣亂掃了一下,大致清除了大的障礙物,搞得屋子倒像個藝術品一般,讓人看了第一遍很難看懂這是人住的屋子。第二遍又像裝飾藝術品一樣,細致地把屋子清掃了一遍,能看出這是個人的住處了。蘇琳拿著抹布就在下麵抹,抹完幾樣陳舊不堪的家具,再抹廚房的做飯的家什。而後拿起拖布把地拖了二遍,不過還是像王婆子畫眉一樣,把地板弄的斑斕不堪。一是這個屋子是在是有太多的灰塵汙垢,二是她從來就沒做過這樣的活。

    我倆從上午來到這就開始做清潔,一直到太陽落山才收工。當我們做完後,我看著蘇琳大笑了起來,她的臉與花臉貓的無異,一塊黑一塊白,再也找不出原來蘇琳的美貌。蘇琳看著我也笑了起來,估計我的臉和她的差不多。我看到蘇琳笑出了兩個小酒窩和兩顆小虎牙,驚呆了。有多長時間我沒有見過這般的蘇琳了,好讓我癡迷。

    蘇琳見我傻傻地望著她,問我怎麽了。我說:“阿琳,你笑了!好美!”

    蘇琳慢慢又不笑了,恢複了這段時間沉默的憂傷。我感覺她又要想起催人斷腸的往事,馬上抓起了她的手,跑進了園子。我說:“讓你嚐一嚐真正的純淨水。”

    在農村每家都有一口井,吃水不用掏錢。在我家還保留著最原始的“洋井”,就是那種利用杠杆原理製作的一個井抓手,再利用大氣壓將水“壓”到上麵的一個鐵槽裏裏,在槽下麵用水桶接水就可以了。但每次要先往槽子裏倒上一點水,謂之“引水”。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水引了上來,還好地下水隔著地殼,沒有被汙染。我把水壓出鐵槽,蘇琳在下麵接著水洗了洗。我問涼不涼,她說就像剛從冷凍庫裏提出的水一樣,不過還很甜。我說就是地下的水人類沒法汙染,要不世界上早就沒有真正的自然純淨水了。這地下水是經過大地的過濾沉澱而成的,養出了從古代到現代的多少人傑,多少騷客,多少英雄,多少智者。也許現代的我們以為自己比我們遠古的祖先聰明百倍,千倍,以為造出的礦泉水,各種可樂給人類帶來很大的福音,可現在的許多領域的智慧都無法逾越古代的傑作。現在的生活物質的確豐富多彩,人的壽命延長了,有病可以醫治了,可我們能確定地說我們的智慧就在古人之上嗎?由地下水引出這些感慨,是因為什麽事都是自然最好,沒必要搞些“人定勝天”的事情,保護自然,尊重自然的一切,自然才會造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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