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好酒樓有很多,但是孔三癡卻對那些都視而不見,走了不知道多少條街,又不知道在巷子裏轉了多久,終於在一間有些破敗的房子前停了下來。


    孔三癡一指門前立著的一塊灰不溜秋的布條道。


    “酒香不怕巷子深,顏家老店,就這塊招牌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陳小樂被他一指點才看清布條上麵寫的四個字,因為時間太久已經淡的和布條差不多的顏色了。


    孔三癡介紹完以後就走上前掀開門上垂下的布簾,上麵本來的顏色已經沒有了,隻剩下油煙浸染後的灰黑。


    陳小樂跟在後麵走了進去,辛苗抬起鼻子聞了聞道。


    “這裏的味道真不錯啊。”


    裏麵的大廳已經點上了蠟燭,陳小樂看到四張方桌,有一張坐了人,見到孔三癡後抬起手上的酒杯道。


    “孔三,你又來喝酒了。”


    “說過了我叫孔三癡,不叫孔三,你還不是在喝酒。”


    那人笑了笑沒說話,低頭繼續用筷子夾著盤子裏的菜下酒,孔三癡坐在和他相對的桌上,對著後麵叫道。


    “顏老大,老規矩,一壺酒兩個菜。”


    等了一下後裏麵傳來一個聲音道。


    “好,就來。”


    陳小樂坐在孔三癡的對麵,沒有看到菜單也沒有見人來招唿,估計這種老館子來的都是老食客,進來要吃什麽都不用說了。


    不一會從裏麵走出來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婦人,臂彎裏夾著壺酒,左手拿著兩個杯子,右手端著盤東西,室內的光線有些暈暗,陳小樂一下沒有看清,等到近前才知道是盤花生米。


    不過看上去和別處的又有些不同,天威多用水煮或者油炸,有帶殼的也有不帶殼的,這裏的不帶殼,就連上麵的紅衣也去掉了,白白的花生仁上麵帶著斑塊。


    “謝謝顏大娘子。”


    孔三癡接過酒杯,又拿過酒壺倒酒,顏大娘子把花生米放下來活動了一下手臂道。


    “還什麽大娘子,都變成老娘子了。”


    “在我眼裏你還是那個漂亮的大娘子。”


    “嘴這麽甜,又想讓我少點酒錢對吧。”


    “大娘子說什麽話,我孔三癡喝酒少過錢嗎?”


    顏大娘子將一隻手平放,另外一隻手扳著指頭道。


    “遠的不說,前天中午就沒給錢,還有晚上隻給了酒錢,沒有給菜錢,然後是昨天。”


    “行了,行了。”


    孔三癡連忙擺著手阻止她說下去,用討好的口吻道。


    “大娘子再寬限幾天,等家裏發錢了一起還上。”


    顏大娘子笑了笑道。


    “你什麽時候還都沒關係,隻要別把錢都花在青樓就行。”


    孔三癡苦笑道。


    “我孔三癡,好酒好茶好女人,少一樣都活不下去。”


    顏大娘子搖搖頭道。


    “我管不了那麽多,你先喝著,我去後麵看看菜怎麽樣了。”


    等她到了後麵,孔三癡端起酒杯道。


    “小樂兄,我們來幹一個。”


    陳小樂把杯子端了起來道。


    “三癡兄,你就叫我小樂吧,小樂兄聽著別扭。”


    孔三癡滋溜喝了一口酒後,咂吧著嘴道。


    “你也一樣叫我三癡。”


    “好,三癡。”


    陳小樂也喝了一口下去,酒香醇厚,烈而不傷。等到酒下了喉陳小樂拿起筷子夾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裏細嚼,鹹香酥脆,花生的香味帶著一絲鹹味,最重要的是不油,他吃完一粒後又夾了幾粒進嘴,孔三癡見了後笑道。


    “這花生米可是顏老大的拿手小菜之一,先去殼再用熱水浸泡,去掉紅衣後放入燒好的鹽裏炒製,不油不膩正適合下酒。”


    陳小樂連連點頭,放下筷子道。


    “三癡,我這人喜歡直來直去,有話就說了,你我今天是第一次見麵吧?”


    孔三癡道。


    “當然是第一次見,除非你以前來過青州。”


    “那就是第一次見了,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叫我來喝酒?”


    “就是覺得有緣吧,誰讓你們都選擇了跳上同一堵牆看熱鬧。”


    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陳小樂端起酒杯道。


    “為了緣份,我們幹一杯。”


    孔三癡端起酒杯兩人幹了一杯後,借著倒酒的空當道。


    “小樂是哪裏人?到青州來幹什麽?”


    陳小樂夾起一粒花生米到自己碗裏道。


    “不瞞三癡,我是禮州人,因為在家裏惹了禍事,所以跑到青州來避難的。”


    孔三癡倒完酒將酒壺放好後道。


    “什麽樣的禍事?”


    陳小樂摸著下巴裝做懊惱的樣子道。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本來想帶著一個女子私奔,結果事發,所以在家裏也就呆不下去了。”


    孔三癡一拍桌子道。


    “想不到小樂也是性情中人,我們再幹一杯。”


    陳小樂自從有了蛤蟆常百味的主魂,喝酒就沒怕過,立刻端起酒杯幹了一杯,等到放下杯子,孔三癡又道。


    “這種事也不是什麽大事,等過個幾年人們淡忘了,你就可以迴去了。”


    陳小樂點點頭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跑到青州來呆個幾年再說。”


    這時顏大娘子又走了出來,一手端了一個盤子,放下後用圍在腰間的圍裙擦著手道。


    “菜齊了,你們慢用。”


    見她要走,孔三癡叫住道。


    “這個時候不忙,把顏老大叫出來喝兩杯。”


    顏大娘子搖著頭道。


    “他可沒你這麽好命,後麵還有很多菜要備,遲點再說。”


    “遲點就沒菜了。”


    “沒菜了不知道炒嗎?”


    孔三癡笑道。


    “好,又多個免費菜,那我慢慢喝。”


    顏大娘子把臉一板道。


    “誰說免費,收你一半。”


    孔三癡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道。


    “一半就一半,酒讓他自己帶。”


    顏大娘子哈哈笑道。


    “送你一壺酒也行。”


    說罷向後麵走去,孔三癡得意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對著陳小樂道。


    “小樂不要介意,我和店家比較熟悉,所以說起話來隨意了些。”


    陳小樂搖搖頭道。


    “我倒是有點羨慕你們說話的樣子。”


    孔三癡拿起筷子夾起菜放到嘴裏道。


    “等你在一家店裏吃上十多年也可以,嚐嚐這盤幹炒鱔絲,顏老大的招牌菜。”


    陳小樂看向桌上的兩盤菜,其中一盤就是幹炒鱔絲,將鱔魚切成細絲,過油炸過之後再和大蒜一起炒,口感爽脆有嚼勁。


    他夾起一筷子放到辛苗麵前,自己又夾了一些試了試,孔三癡看到後隻是笑了笑,又指著另一盤菜道。


    “這道菜也是招牌菜,爆炒腰花,講究的一個速度,快了腰花沒熟,慢了口感不夠細嫩,你試試。”


    陳小樂照例給了辛苗一些後才自己吃,點了點頭道。


    “確實不錯,這手藝不比那些大師父差。”


    孔三癡嘿嘿笑了幾聲後壓低聲音道。


    “顏老大以前可是禦廚,不過他做了一件事,所以隻能躲在這裏。”


    陳小樂一愣問道。


    “什麽事?”


    “和你一樣,隻不過他成功了。”


    “私奔?和那位顏大娘子?”


    可能是過於驚訝,陳小樂的聲音有點大,孔三癡豎起一根指頭道。


    “噓,小點聲,被聽到了不好。”


    陳小樂連忙縮起脖子道。


    “顏老大是禦廚,那帶出來私奔的是位宮女嘍,他膽子倒挺大的。”


    旁邊那桌一直在悶頭吃喝的人突然道。


    “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顏老大當年膽子是大,現在可就差遠了,被大娘子看一眼都哆嗦。”


    孔三癡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道。


    “老何,你說這麽大聲也不怕大娘子多算你酒錢。”


    “她敢,這菜我吃了多少年,價格早就定死了。”


    老何雖然說的理直氣壯,但是說完後馬上沒了聲音,看來還是有些怕。


    孔三癡見他不說話了,對著陳小樂道。


    “你要是私奔成功了,隻怕過了幾年也是一樣,還不如一個人自在。”


    陳小樂心想我倒是想私奔,那也要先找個人才行,嘴上還是應道。


    “我的那位很溫柔,應該不會。”


    孔三癡神秘一笑道。


    “那可說不好,剛才那兩口子你也看見了,女人吵架兇吧。”


    陳小樂想起那一巴掌都覺得痛,打了個激靈道。


    “夠兇的,可以說是潑婦了。”


    孔三癡一指老何道。


    “這話你要問問老何,趙家的媳婦怎麽樣?”


    老何正喝著酒,聽到後轉過頭道。


    “哪個趙家?”


    “街頭買飾品的趙家。”


    “他家啊,那媳婦溫柔賢惠,說話總是細聲細氣的,她怎麽了?”


    孔三癡喝了口酒道。


    “又吵架了唄,就在街上,你沒去看嗎?”


    “我喝酒了,哪有時候看那個。”


    老何搖搖頭道。


    “楊大頭也是,每次喝多了就睡在外麵,把一個乖巧的小媳婦逼成河東獅吼,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聽他說完,孔三癡轉頭對著陳小樂道。


    “所以說女人我見的多了,她們在不同的人麵前展現的都不一樣,有時候麵對同一個人就因為心情不同也不一樣。”


    陳小樂懵懵懂懂的點點頭,腦袋裏麵飛快的閃過彭花花和辛燕的身影,覺得孔三癡說的可能是對的。


    他端起酒杯,酒到口中卻喝不出滋味,不知道彭花花現在怎麽樣了,沒有了自己的消息後會不會到揚州尋找。辛燕在海上還順利吧,有沒有從沈千秋那裏學到東西。


    正在胡思亂想時,門簾又被人掀開了,一個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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