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氣得隻想立刻攻打張家口,這時卻見劉謙單馬上前,幽幽道:“李繼,可還記得故人劉謙?”


    李繼道:“當年救命之恩,不敢忘。


    恩人安好,如今你我各為其主,不便相見,還請恩人恕罪。”


    “好,隻要你還記得就行,我就不是白忙活。


    我與張將軍兩人入城,開門吧。”


    李繼猶豫片刻,命令開門,數百人出城,嚴陣以待。


    劉謙哈哈一笑,打馬而去,張玉擔心有變,趕緊追上,三百人便於城下安營紮寨。


    進得城來,李繼迎著,雙方寒暄幾句,前往軍營,落座已定,李繼開口道:“不知兩位來所為何事?”


    劉謙嗬嗬一笑,道:“李將軍,今日不談往日恩仇,我主有意拿下張家口,特來勸降將軍。”


    “勸降?”


    李繼冷笑,“恩人若是來勸降,不說也罷。


    李某雖然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兩位,某已備下粗茶淡飯,請兩位慢用。”


    說罷李繼便拔腿要走,劉謙嗬嗬連笑:“可笑可歎,忠君之事?


    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青史留名是不可能了,到今日我才瞧得清你是什麽樣的人。”


    李繼已經走到門口,聞言停住:“恩人,飯不能亂吃,話不能胡說。


    我李某忠心耿耿,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自私自利的小人?”


    劉謙冷笑:“你說你不是自私自利小人?那我問你,朝廷派你來此,所為何事?”


    “保家衛國,靖安慰民。”


    “好!”劉謙拍手叫好,“可你保家衛國了嗎?靖安慰民了嗎?


    蒙元餘孽在草原肆虐,前幾個月我主派一百餘人進草原,攪得韃靼王庭動蕩不安,坤帖木兒差點棄城而走。


    你呢?”


    李繼大怒:“調動軍隊需得朝廷調令,如今哪支部落敢沿張家口南下?”


    “就算你說得有道理,那麽一項利國利民、與社稷有大功的事,你怎地也不做?”


    李繼道:“什麽事?”


    “投降我主!”


    李繼又怒又驚,“你怎敢說出如此不仁不義的話來?”


    劉謙道:“你連條件都沒聽,怎麽知道我說的就是不仁不義?”


    “那你說!”


    “我主要你張家口投降,不過是想試驗一個想法。”


    “什麽想法?”


    “永遠蕩平草原的想法。”


    李繼氣得想笑,他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草原上曆來都不是漢人居住的地方。


    這千百年來草原上人來人去,唯獨漢人很少進入其中。


    永遠蕩平草原,也不怕風大閃舌頭。


    劉謙朝東麵拱拱手,“我主學究天人,得青儲法。


    若此法得以在草原上推廣,則漢人亦可居住於草原。


    如此一來,豈不是蕩平草原?


    這裏與中原之地又有何異?”


    李繼愕然:“青儲法?”


    他聽說過,但卻沒當迴事,還以為這是噱頭而已。


    “此言當真?”


    “自然是真。”劉謙拱手道:“將軍若是降了我主,職位不變,依舊管轄張家口。


    我主隻需將軍做個承諾。”


    “什麽承諾?”


    “我主欲派三百人於草原實行青儲法,將軍必須保證他們的安全。


    另外張家口與北平府不能設置任何障礙,雙方都可隨意入城。”


    “這……”


    劉謙繼續加把火:“此乃我主誠意,若是雙方動刀兵,嘿嘿,可就沒那麽便宜。


    一百餘人攪得韃靼王庭震動,將軍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


    我主有火炮火槍若幹,遠超朝廷派發。


    若真是打起來,雙方都無利可圖,且百姓遭殃。”


    劉謙又指張玉道:“這位張將軍便是當時率人突入草原王庭的人。”


    李繼看向張玉,張玉傲然昂頭:“不錯,當時正是在下統軍。”


    他將所有過程和盤托出,李繼聽得目瞪口呆,竟然還可以這樣?


    區區一百人領著兩千烏合之眾,就能把草原上殺穿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蒙古人早該滅絕。


    但李繼目前還是不相信,這事聽起來太玄乎。


    他決定私下打聽打聽消息,另外也得了解了解青儲法的事兒,不然啥都不知道。


    請兩位使者下去,李繼叫來士兵,去城裏請幾個蒙古商人過來。


    城中有人搞了青儲窖,他也請人過來。


    李繼詢問韃靼王庭是不是有什麽變化?


    草原上發生點什麽破事,傳播得很快,因為大家都是遊牧,指不定在哪兒就碰上,互相一說事情就互相了解。


    這幾位還真是聽說過那次大明深入草原的事,畢竟已經過去幾個月。


    當下便繪聲繪色說一遍。


    李繼問幾個人都是如此迴答,他頗為震動,與張玉說的細節都能對得上。


    至於青儲飼料的問題,還真有幾個商人搞,拉過來一問,他立刻便知道劉謙並沒有說謊。


    如果這個法子真的能在草原上推廣,那麽草原以後就是漢人的天下。


    其實草原之所以沒有被漢人納入版圖,並不是因為草原上的氣候惡劣。


    關鍵問題是草原上必須逐水草而居,五千畝的草場,頂多能養上幾百隻羊。


    這種遊牧方式使得漢人無法適應,而且軍事打擊困難重重。


    若是青儲成功,這些人不用遊牧,肯定會定居下來。


    隻要定下來肯定要被漢人吃掉。


    這是赤裸裸的陽謀!


    李繼渾身冒冷汗,他以為自己已經夠看重朱高熾,哪裏知道人家身在大氣層,並不是他所能看透的。


    傍晚李繼迴衙,飯還沒吃小廝稟告說他的弟弟李業迴來了。


    李業比李繼小幾歲,如今也在軍中當個小頭領,他年輕氣盛,衝動易怒。


    今日前去巡邊,到現在才迴來。


    不久李業怒氣衝衝進來,怦地坐椅子上,“大哥,聽說城裏有兩個燕逆的使者?”


    李繼也沒有隱瞞,照實說了。


    李業蹭跳起來,“都是假的!騙你的大哥!可千萬不能答應。


    燕逆巧舌如簧,為的就是騙開城門。


    什麽狗屁青儲飼料,不斷絕往來也就罷了,投降萬萬不能!”


    李繼怒道:“嚷嚷什麽?我哪裏說要投降了?”


    李業道:“你忘了我是你弟弟,你什麽樣兒我能不知道?


    你要是不動心現在就把他們趕出去!你忘記了洪武爺給咱爹的褒獎嗎?”


    李繼大怒,“我才是長子,給我滾!”


    李業憤而出門,沿著大路狂奔。


    心頭之恨實在難消,跑至空地大聲喊叫以發泄心中憤懣。


    狂喊一陣停下,往迴又走去。


    不多時到李府,闖門進去,收拾行囊。


    最後跑道後院祠堂,抓起親爹牌位就走。


    李繼攔也攔不住,隻得隨他而去。


    李業迴營房後,先把父親牌位取出,關上門,安置好牌位,朝著拜三拜。


    隨後自語道:“爹,大哥不孝,想賣主求榮。


    父親在上,孩兒定然阻止大哥!”


    李繼跟弟弟吵了架心中煩躁不已。


    朱高熾給的條件太好,幾乎沒有任何過分請求,對他來說,不但要考慮張家口,還得考慮他們李家。


    李家隻有他們兩個孩子,元末大亂,他們爹好不容易長大。


    後來朱元璋打過來,毫不猶豫參軍。


    之後隨朱元璋南北北討,最後落戶張家口。


    母親生弟弟時難產死了,而父親則在洪武年隨藍玉出征,力竭而死於亂軍。


    朱元璋為了表彰他們,所以才恩蔭一子,要不然李家怎麽可能出個遊擊將軍?


    雖然官職不高,但好歹也算是公家人,他們兩個才活下來。


    這就是為何弟弟那麽死心塌地的緣故。


    但李繼不是李業,他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不能隻考慮著忠君之事,家族的延續也要思考。


    夜裏漫步花園,長籲短歎,至天色將亮時方才睡去。


    次日李繼便請劉謙與張玉,商討投降之事。


    要是沒有昨天弟弟的事兒,說不定他還會考慮幾天。


    但昨天吵架完後,他忽然頓悟,這本來就是老朱家自己的事兒,幹嘛要那麽熱心摻和?


    至於投降朝廷還是朱棣,其實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麽分別。


    於是今日便與兩人相見,商討如何安置。


    劉謙道:“將軍若是投降,自然還是做遊擊將軍。


    世子會派少量軍隊駐紮張家口,一來是為防備蒙古人,二來也是為保護牧民安全。”


    “派多少人?”


    “一千,駐紮東門。”


    李繼思考半晌,緩緩點頭,“可。”


    三人又商議半晌,主要是細節問題,李繼必須要保證朱棣不敢對他們動手。


    幾人討價還價,最終劉謙還同意李繼派遣家人開個毛紡的專賣店。


    禮遇不可謂不高。


    李繼非常滿意,中午重新開宴,宴請兩人。


    下午,張玉跟劉謙都喝得微醺,搖搖晃晃迴到城裏。


    大事已了,都放鬆起來,倒頭就睡。


    睡至朦朦朧朧忽聽到有動靜,隻聽外麵有人嚷嚷。


    “我是大將軍弟弟,特來拜見兩位使者,你們也不允許嗎?”


    張玉腦袋瓜子嗡嗡的,聽到有人拜訪自然要起來,鞋子還沒穿整齊,大門怦地被踹開。


    隻見到幾個兵丁氣勢洶洶闖進來,個個手執刀劍。


    張玉隻迷糊片刻,立刻意識到上當,抓起被子朝幾人扔過去,趁著遮擋視線功夫往外猛衝,一肩膀撞飛一個擋門兵丁。


    李業大喊道:“快抓住他!”


    張玉隻邁出半步,察覺脖頸中一涼,登時彎腰低頭,一把刀擦著頭皮飛出去。


    氣得他破口大罵:“背信棄義小人,竟然敢陷害爺爺!”


    待他再想起身,幾把刀已經架到脖子上。


    張玉喝得有點多,暈暈乎乎身體發不上勁兒,隻能束手就擒,嘴上卻咒罵個不停。


    至於劉謙,更加容易製服,區區兩個士兵就把劉謙給捆起來。


    張玉與劉謙兩人像豬玀似的被捆著丟地上,張玉大罵道:“背信棄義賊子,不得好死。


    李繼小兒,我要殺了你!”


    李業冷哼:“張將軍,我們各為其主,休要謾罵,事已至此,罵也無用。


    我哥隻是與你們虛與委蛇,你還當真了!


    來人,把人帶走,押上城頭斬首!”


    張玉劉謙兩人被押上城頭,張玉走一路罵一路,心中憋屈至極。


    李繼喝的也有些多,迷迷糊糊早睡過去,壓根就不知道弟弟的行動。


    直到兩人被押上城頭,才有人跑來通知他。


    李繼迷迷糊糊還沒睡醒,聽到這個消息登時臉色巨變,睡意全無,急忙穿衣穿鞋,吩咐道:“立刻派人前去城頭,阻止他們!”


    這特麽純屬胡鬧!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現在北平府的勢力遠遠超過張家口,你把人家使者殺了,這不就是作死嗎?


    李繼騎馬飛奔,帶著三百餘人往城頭奔去,一刻功夫也不敢耽誤。


    隻恨這馬隻有四隻蹄子,不能跑得更快些。


    好容易到城下,隻看一眼魂都差點掉了,隻見劉謙張玉兩人被掛城頭上。


    李繼大踏步走上去,李業見自己哥哥來了,登時大喊,“立刻斬首!”


    “放肆!誰敢亂動軍法處置!”


    李業說穿了隻是個小將官,沒什麽實際的權勢,所有的權勢來源都是他的哥哥。


    士卒見李繼本人到達,哪裏還敢亂動。


    李業見狀劈手奪下鬼頭刀,不想胯間突遭重擊,整個人倒下。


    李繼跑上來,“快快放下兩個天使。”


    李業怒道:“大哥,這兩個人留不得!”


    李繼道:“滾,把他給我押下去!”


    一場鬧劇就此結束,李繼連忙道歉,把張玉跟劉謙放下。


    張玉極為不爽,大聲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你若是不想投降,那咱們就打一場!”


    李繼道:“實在是舍弟分不清,給兩位天使道歉,還請兩位天使不要斤斤計較。


    天使這就出城吧,後續的事兒我都答應,隻待天使派人前來。”


    張玉冷哼一聲,看起來李繼是真不知道這事,要不然也不會搞出來這等破事。


    當時兩人便收拾東西離開。


    雖然天色不早,但他們還是堅持離城二十裏的地方安營紮寨,休息一夜再迴去。


    說起這事來張玉就生氣至極,一路上罵罵咧咧。


    劉謙道:“這兩兄弟有矛盾,也實屬正常。


    別罵了,好歹事兒已經辦好。”


    “這兔崽子趁我喝醉下手,太不是人了”張玉狠狠吐口唾沫。


    劉謙撫額,“得叫世子爺把那瘋子弟弟弄走,千萬不能留張家口。”


    這裏的人要進行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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