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府出來,米亦竹讓謝師傅將車趕往城西,買了一大堆香燭紙錢後又去了趟城外,一個人在諾水河邊待了很久。


    小言和兩位謝師傅站在遠處,看著米亦竹蹲在那裏,神色木然的將紙錢一張張投入火中,隨即化為灰燼飄向空中。


    等到最後一絲火光熄滅,米亦竹緩緩起身,上車後說了句迴家,路過大柱家鋪麵的時候,沒有伸出頭去,過了城門,也破天荒的沒有伸出頭看向那個熟悉的角落。


    等迴到家中,米亦竹發現二哥屋內的燈還亮著,他也不敲門,直接就這樣推門進去。


    米亦男雙手捧著一冊竹簡正看得入神,見有人闖入,臉色一沉,目光像刀子一樣射了過去,等看清是米亦竹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口後,瞬間換上一副關切的表情。


    “怎麽了?”米亦男輕輕地放下竹簡,起身朝米亦竹走去。


    “二哥,你屋裏有酒麽?”等二哥走到自己麵前,米亦竹才輕輕地問出一句,語氣中透露出的情緒和他的表情一樣落寞。


    米亦男雖然隻大他兩歲,可已獨自在寒玉宮修煉多年,心智遠比米亦竹要成熟得多,見他這副模樣,哪還不明白是發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摟著弟弟的肩膀進屋,米亦男把他按在書桌旁邊的椅子上坐好,隨後走向角落裏的櫃子,打開後從裏麵取出兩個陶罐,又取出兩個琉璃盞。


    關好櫃門,米亦男抱著罐子迴到桌前,輕輕的放在書桌上,隨後將竹簡小心地收了起來。


    “這酒是良叔悄悄給我弄的,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母親。”米亦男有些不放心,特意囑咐一句。


    米亦竹有些機械的點頭,至於有沒有聽進去,甚至是有沒有聽清,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打開封條,取下軟木塞,米亦竹沒用杯子,就這麽抱起一罐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


    上好的葡萄釀!


    米亦男等他喝上幾口才奪下罐子,說這樣喝酒除了傷身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傷就傷吧,最後不都是個死!”米亦竹怔怔的看著酒罐,又想伸手。


    啪!


    米亦竹後腦勺突然挨上重重地一巴掌,他伸出手揉了揉腦袋,有些詫異的看向二哥。


    “父母健在,你也未成家立業,怎敢胡亂說出這一個死字?”米亦男說完後還不解氣,又是一巴掌拍在米亦竹的後腦勺上。


    這兩巴掌似乎讓米亦竹清醒了一些,他揉著腦袋說自己心裏難受。


    “難受就可以胡說八道?想聊天,我陪你,想喝酒,我也陪你,那個字,不許再提。”米亦男嚴肅起來,頗有做兄長的風範。


    米亦竹乖巧的點點頭,隨後指了指酒罐,可憐巴巴的望著米亦男說想喝酒。


    米亦男倒滿,將其中一盞塞到米亦竹的懷裏,示意他端起碰杯後放到嘴邊輕輕的抿了一口。


    米亦竹仰頭幹掉。


    “說說,那人是誰?你的朋友?”米亦男看著用袖子擦拭下巴的弟弟,直接問了出來。


    米亦竹先是點點頭,接著又皺眉搖頭,隨後問米亦男是怎麽知道的。


    “去年,師父的一位摯友走後,他也是你這副模樣,更何況你小小年紀居然還提到死字。”


    “他不算是我的朋友,我挨踢了,他總是在一旁幸災樂禍;問他問題,也總是愛搭不理的;偷襲我的時候,下手更是毫不留情。”米亦竹說完後端起琉璃盞又是一飲而盡。


    “那你豈不是應該恨他?”米亦男一邊倒酒一邊問道。


    “可我每次習武遇到障礙,都是他幫我跨過去的,給我出主意,不厭其煩的陪我過招,有時候還悄悄教我幾招軍中的刀法,每次教完都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千萬不要使出來。”說到這裏,又有淚水劃過臉龐。


    米亦男靜靜地看著米亦竹,突然,他覺得這個從小就淘氣的弟弟,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長大了。


    此刻米亦竹已陷入了迴憶中,開始講起與獨眼家丁相處的點點滴滴。


    提到他在諾水河裏灌自己河水的時候咬牙切齒;提到他踢飛自己的時候搖頭苦笑;提到他給自己出主意對付黑人的時候滿臉感激;提到他跟自己在山上互相依偎著取暖的時候又充滿了溫情。


    米亦竹一邊說著一邊喝酒,漸漸的,一個鮮活的人物就這麽從他的口中跑進了米亦男的腦海。


    原來,這幾年自己的弟弟居然有了這麽多的經曆!


    米亦男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憐,這些年在寒玉宮修煉,雖然是寒玉宮眾多弟子中的佼佼者,甚至是師父口中幾十年一遇的奇才,可除了這些,自己還剩下些什麽。


    父母病了,是弟弟在床前盡孝;父親能在內府掛職,是弟弟的一幫師兄們在背後幫忙;姐姐出嫁,是弟弟背她上的花轎;就連姐姐在婆家受到排擠,也是弟弟想辦法替她出頭。


    想到這裏,米亦男也不由自主的跟米亦竹一樣,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來。


    這一說,大半個時辰後才停下,米亦竹從迴憶中醒來,感激的看著二哥。


    情緒是需要宣泄的,憋久了,容易傷到自己。


    “好點沒?”米亦男按下自己的愁緒,關心的問道。


    米亦竹緩緩的點頭。


    “懷念一個人呢,最好的做法就是把他放在心底,等夜深人靜的時候,陪他聊聊天,這樣做,他雖然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可是他又用另一種形式活在你的心裏。”米亦男看著弟弟的眼睛,緩緩的說道。


    米亦竹輕聲應下,隨後讚歎二哥懂的真多!


    “這不是我說的,這是我師父告訴我的!”米亦男輕輕的搖頭。


    “二哥,如果我們永遠都長不大該有多好!”


    “如果我們永遠都長不大,那麽父母永遠都得替我們操心,你願意嗎?”


    米亦竹聽後搖頭,他深愛著自己的父母,自然不願看到他們一生都在為自己操勞。


    “那我們就隻能長成參天大樹,成為父母的依靠,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米亦男說完後捏著空酒杯,這話,不知是說給弟弟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兄弟二人聊了很久,兩罐酒喝完,米亦男又從櫃子裏抱出一罐,米亦竹看後羨慕不已,說良叔偏心,怎麽就不知道給他準備一些。


    “你小時候就知道捉弄他,他哪敢給你準備,萬一你一轉身,別再把他給賣了。”


    米亦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不過這兩年對良叔可是和善了許多。


    已經是後半夜了,兄弟二人還在輕聲閑聊,不時有笑聲傳出,米斯齊夫婦裹著厚厚的披風聞訊趕來,隨即慢下腳步,靜靜地站在院子裏看著這一幕。


    過了一會,黃瑜擔心他們喝壞了身子,打算進屋勸阻,被米斯齊一把拉住。


    “多美的風景啊!破壞掉不就可惜了!”米斯齊此刻像極了一位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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