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流雲是一位傳統的中國知識分子女性。她從小愛讀書,特別是喜歡安娜、卡列尼娜。上山下鄉時因家庭出身受虐待並與“紅色家庭”出身的江帆相識並初戀過。初戀能再結合成婚的很少,但他們最終走到了一起,或許是一種緣分。

    流雲大學畢業後與成為“富翁”的前夫感情一直不好,後因“第三者”而導致離婚。三十多年後與初戀對象江帆相遇,並又相愛後再婚。真是:人生若隻如初見,當時隻道不尋常。再婚前的流雲是家庭中的賢妻良母,再婚後仍傳統地履行了中國式婚姻裏女人與男人、與兒女,與前夫的那種善良、忠貞和付出。流雲是知識分子女性,有女人的浪漫,對愛的追求,有著個性自由和豐富的感情,但對婚姻、愛情,家庭的觀念是傳統的。相識後的流雲和江帆是幸福的,因為已到中年的人重視的是緣分來得不易。就像江帆對流雲說的《廊橋遺夢》上的一句:“我們就像兩隻沐浴了秋霜的孤雁,沿著神注定了的目標,飛過一片片廣袤的草原,用一生的時間向對方飛去。”但中國的再婚總不是那麽浪漫,再婚是一個社會問題,再婚對他們來說還是經受了一場幸福的苦役,這種以初戀為基礎的再婚,幸福仍是生活的主題。

    1

    如果說中國式離婚或許是一段苦役的幸福,那麽中國式再婚可能就是一場幸福的苦役了。如果你是一個正常的人,是一個向往愛情,熱愛生活,懂得責任的人,那麽就不會在“圍城”內外徘徊的。但如果是佛界和確實信奉獨身主義的人那是例外的,因為他們對人生的境界是另外一個範疇了。

    江帆的愛人去逝三年了。這位被江帆愛過的女人,患高血壓症,中風偏癱了七年,先後三次腦栓塞,最後就到了她生命的期限。江帆愛人的體質說來也確有些奇怪,她從不多食一點油脂,但每次檢查血脂都會比正常值高出數倍。她本身就是一位資深的醫師,這不得不使江帆認為,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富貴由命,生死在天”,在她身上江帆真的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宿命”之悟。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江帆這幾年特別喜愛蘇軾的這首詞。蘇軾寫這首詞時,他夫人去逝正好十年,在艱辛求仕路上的蘇軾,秋霜帳醒時,確感到垂暮之年人生的悲涼和孤獨吊影。便寫下“淚千行”的名句。江帆每每讀到此,也有一種同命之感,江帆的愛人生病七年,去逝也三年了,加起來正好也是十年。

    2006年8月19日。山東半島的天氣不陰霾,也不霧靄,秋高氣爽,恰是天高雲淡。他今天起得特別早。因為昨晚又接了幾個一起下鄉插隊戰友的電話,奇怪平常也不通電話,一有點事聯係了,又分別電話不停,調侃中總有些迴憶的味道。人到了這年段,懷舊心理特別強。這使得江帆很長時間沒睡著,睡著了一覺醒來又難以入眠,中年後的人就怕迴憶,不是迴憶過去的人生美好,而多是迴憶一些遺憾……“人他媽的就是這樣!”睡不著覺的江帆氣得罵了一句。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三十年前的今天正是我們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插隊落戶的紀念日。當年同組知青中的幾位戰友,自發地組織了今天慶典聚會。江帆一般不會去牽這個頭的,特別是近幾年,他不大那麽愛湊熱鬧了。

    聚會地點在本市的齊魯大酒店,晚上還要到新東方夜總會唱歌。集體活動不要掉隊,這年頭有些事你掉隊,人家不理解,還要說你有病,這病當然是精神有毛病了。

    江帆由於起得早了些,時間就過於充裕了。他無意地到書櫥前看了看,他沒有早晨看書的習慣,喜歡晚上睡覺前翻書。一本《政工師手冊》先進入眼簾,他皺了皺眉,感覺有點煩,一轉眼《王安石詩詞選》!他愛王安石,愛他的詩詞主要是愛他的個性和態度,與愛柳永不一樣。時值初秋,他想起了他的《桂枝香、東臨送目》來,便取了出來,打開目錄翻開此詩,讀了一遍。詩人騷客多悲秋,安石例外,這樣也調節一下自己此時的心境,以良好的表情為出席午宴做好準備。人,其實就是一個心態,心態似乎就是所謂的“魂”,人丟了“魂”也就真所謂的“有病”了。必竟自己是一位剛退居“二線”的大企業黨委書記,現為調研員。中國人就是“含蓄”,包括政治。下就下吧,不,先調研!“調研調研,吊在那裏遭人白眼”。當然他還沒有這種感受,叫幹什麽就幹什麽,別太想不開了。這些年他兢兢業業,對黨委工作、對廣大員工還是實實在在地做了些事,廣大員工還是愛戴他的,雖對他沒“紅眼”過,現在也不至於“白眼”。但不管怎麽說是到了人生之戲的尾聲了,有幾絲傷懷也是在情理之中。

    江帆放下書,不再思考什麽,他環顧了一下這個家。愛人去逝,女兒在外讀研。女兒是大學畢業工作後又考取的研究生。這點讓江帆想來有些心悅。這個家隻有江帆一個人居住著。一個男人住在這百餘平方建築裏,難免有些空寥,家也就不需要整理得那麽井井有條了。

    江帆從衣櫥裏找出了一件沒開封的襯衣,是條形的,白布淡紅條格,今天的場麵穿也算合適了。他用啫喱膏整了整頭發,又穿上昨天剛擦好油的皮鞋,在穿衣鏡前晃了晃,他雖沒正麵硬照自己,但感覺像個人模樣了。看到自己這樣裝梳自己,突然感到自己今天是否有“病”了。正麵再看時,發現了一個嚴重問題:腰怎麽沒了!江帆很瘦,尤其是這幾年。他把襯衣從腰帶裏拿出來,拽了拽,再看:統著的上衣,寬寬的褲腳,“大方”多了,感覺還好,江帆走下樓去。

    2

    三十年後相遇,心動情依然。

    齊魯大酒店在本市的常州路上,屬本市較繁華地段。這是一家五星級酒店。建的比較早,那時人們就稱它“歐式”,現如今建築基本都“歐式”了,道什麽是“中式”建築,還真沒概念了。江帆不懂建築,認為自己不懂的事多是“矮人看戲何曾見,隻憑別人說短長”罷了。

    這次三十年知青組大聚會,是知青組組長張曉和副組長王豔組織的。他們現在在這座城市裏也算是有點身份的人物。這又不得不使他們總想把這次聚會搞得形式和內容像樣一點,“那麽他們就破費吧,還說不定是公款呢”,江帆想。

    原青年組有三十二人,如今去逝了三人,還有二十九人,六位在外地,聽說今天全來了,這自然會使的這次聚會人氣更旺,要不怎麽晚上還要唱歌跳舞呢,這更體現組織者的“人性化”理念了。是的,這些年同城的也沒少聚會,但外地的從未到齊過。今天還聽說“封閉”在島城的流雲也來了。流雲的到來更使得大家對這次聚會的珍重。這也許是江帆為什麽裝梳自己近一個小時的原因和理由。生活中的江帆是一個穿戴很隨便的人,但不能說他不講究,隻是一從部隊來到地方,脫下穿了近20年的軍裝一度不知穿什麽是好,再加上工作、家庭、生活好似重新在軍訓,這難免讓他在這方麵就沒那麽精益求精了。

    再說流雲。流雲是下鄉期間恢複高考首屆考上省城一所醫學院,也是第一個離開知青組的幸運兒。畢業後與同班同學一道分配去了島城,不久便和同學結了婚,她現在是島城一家大醫院小有名氣的眼科大夫。說到流雲,江帆略知她的丈夫。流雲的丈夫原也是一名大夫,後下海經商,銷售醫療器械,就是江帆不熟悉的什麽t,什麽超之類的,現在據說是一位大老板了,經常跑國外,跨國生意,特別是在東南亞一帶生意不錯,這些也是聽同學說的。

    人總是靠機遇的,但要抓住機遇,抓住了確實是很重要!

    據說當年他是想奮鬥20年成為一名內科專家。正在進口醫療設備剛剛想進入中國之時,一位在衛生廳工作的同學勸他:“下海吧,美人魚都在海裏啊……你懂業務,會英語,抓緊搞醫療設備經營吧,我在進出口方麵可以帶你……”也許是“一條美人魚”“振奮”了他,他抓住了這一機遇,下海了,順流而下,一帆風順。正在進口設備風靡中國市場之初,他可以說買賣興隆了,不用上門求“爹”,而是坐門等“兒”,預定設備還要先付給他款呢。在他的眼裏“下海”就是好,不但有“美人魚”連蝦都是美的。現在他公司的資產據說有十個億了。

    在這裏江帆思考的多了點,困為他很在乎流雲,在乎流雲必然在乎她的家人,甚至她的小狗。

    江帆道不是值此自卑,也不是羨慕,他就此思考人生。在流雲身上,還不知誰勝誰敗呢。

    他想:人一生總會遇到幾個“貴人”,“貴人”往往就是一句話的“饋贈”,這一句話有時就能改變你的命運,但這句話必叫你脫胎換骨。就如一隻蛹,躺在那裏曬太陽,一位智者說:“季節到了,變吧!”它變了,便成了一隻蛾子,飛得很高,有鮮花,有綠葉,有潺潺流水,有鶯歌和燕舞,夏有華榮,秋有歸宿。如果你沒變,那可能你這一生就隻能是一隻“蛹”了。這就是:遇上“貴人”,還要認識“貴人”;認識“貴人”還人信其“貴人”;信其“貴人”還要踐行“貴人”之意啊!

    是的,流雲的丈夫就是那隻“變”了的蛹,現在他是一隻蛾,天高任蛾飛,他像今天上流社會的人們一樣,享受著“變”成“蛾”的自豪、快樂和秋實。用他的話說:“就是除了年齡不能變,別的什麽都能變!”

    但江帆心裏想“你再變也是隻蛾子!”。

    但是流雲離婚了。為什麽?現不知道。據說流雲現在香車寶馬,洋房裘皮什麽都有了,僅一件日本北海道裘皮大衣就值三十萬美金……江帆想,是的,時下有句話說:富到腳底下都流油了,不是離婚就是婚離!

    離婚就是家庭在法律上的解體,婚離嘛,可能是婚姻關係尚在,但名存實亡了。就像那些年的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不在國內了,那柬埔寨也就“簡單”了,“撲嗵”了,寨在那裏了,都在折騰那個“家”……

    聚會還沒開始前,江帆老在思考似乎與他無關的事:為什麽人總會出現這種現象?社會學家隻從社會學角度是解釋不通的,其碼解釋的不那麽令人心服。社會上的一切現象歸根結底是人本問題,太簡單了,孔子他老人家不是早就說過了嗎:食色性也。江帆突然想起了社會上的一句三流俗語:富貴生淫欲,貧窮吊自然!

    在齊魯大酒店後三樓豪華大廳的聚會,十二點正式開始。這套豪華的宴會廳裏共設有四張圓桌,其中一張閑置著,上麵罷放著一個精美別致的大花藍。大廳前端設有一半園形小舞台,高檔的音響設備,可唱歌跳舞。大廳四周是小型套間,類似於ktv什麽的,可用於小範圍的交流,也有人叫它“情人坊”。

    十二點聚會正式開始,全組人到齊,共二十九人,十四個男人,十五個女人。去逝了的人就是請也不會來了!組長張曉宣布聚會開始。他發表了簡單而熱烈的祝詞:“同學們,戰友們,大家好!今天我很高興,大家都到了,難得相聚。三十年一晃即過,如天上的流雲,如江上的白帆,風雨中我們走過,有多少喜悅,有多少失落,盡在大家心底,友誼,愛情,生命是寶貴的。三十年前我們用的是一口鍋,三十年後我們相聚在一張桌,這就是花開花落,這就是悲歡離合。後三十年我們再相聚,看誰年青比誰老!……人生是一首旋律有高有低的歌。我不能在此多說,大家相聚難得,願我們這次聚會把友誼敘得像杯中的白蘭地,香醇而又濃烈些吧!謝謝大家光臨!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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