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笑眯眯地站在遠處等他,看他一臉豬肝色,就好心勸道:“別生氣了,迴頭我還你一百兩行不行?但是現在我有個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我有事要去慶州,接下來就不跟你一起了。你有什麽打算?”


    突然聽到她這麽說他有點發愣,這就要分別了麽?但是,但是——“你不是要去剃張大小姐頭發的麽,我們還要比試的呢,你不去了?”


    杜仲見胡小空這樣,知道他是孩子心性,不能太過直接,就迂迴著道:“不去了,我打不過張慶天。再說了,張家肯定巴不得我自投羅網呢,還是算了吧!”


    胡小空張口就接道:“沒事,我幫你,他們肯定抓不到你的!”


    “還是算了,我不想連累你。——你是個不錯的人,隻是——哎,以後你也別老是偷東西啦,雖然都是小東西,但偷多了總是不好的!”


    胡小空心裏一陣溫暖,這是多久沒有人這樣關心他了?於是他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念頭,隻是他現在還不想告訴杜仲,等他辦成了再告訴她,嘿嘿,到時候讓她驚喜驚喜!


    下了決心的胡小空臉上也放鬆了,就滿不在乎地對杜仲道:“行啦行啦,你又不是我媽,管那麽多做什麽?你去慶州就去慶州吧,不過,你能不能在慶州等我幾天?我要去湖——州附近有點事,完了就去找你!”


    杜仲有種不好的預感,就皺著眉頭問他,“你去湖州附近做什麽?”


    胡小空眉頭一挑,“說了你不是我媽,你管得著嗎你?!好啦,我要去找個老朋友,受人之托有個東西要交給他,行了吧!哎,你等我到下個月十五號好不好,在那之前我一定前來慶州找你!”


    杜仲心頭突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他們認識不過十來天,她又不是他的誰,再說她自己還一攤子說不清的事呢,管別人那麽多做什麽。於是有點心不在焉地跟胡小空約好了在慶州相會的地點,兩人就此分別了。


    從洪州城的南門出發就是一條寬闊的官道,走個三十多裏路,路分南北,北往漢江,南往湖州,往湖州的路再走上個三十多裏,官道直接入湖州,另外也有一條小路繞過湖州一路往慶州而去。


    杜仲現在聽到湖州兩個字都想繞著走,自是奔著那條小路而去。


    她這一路因為打定主意是最後的告別之旅了,所以人前就是一個死氣沉沉生無可戀的中年漢子,但隻要一避了人眼,她立即就變成了寄情山水的無聊人士——於是七八天的路程硬是讓她走了二十來天,等繞過湖州,剛繞迴到去慶州的大道上時,她才知道,出大事了!


    胡小空那廝居然跑到張家去了!


    這就算了,人還被抓住,打了個半死!


    這天杜仲正在路邊的茶寮裏喝茶,多付了幾個銅板,聽隔壁桌的幾個大漢八卦江湖的事。剛開始他們說張家和孫家的大八卦時,杜仲心裏平靜的很,甚至想要不是不好露出身份她還真想上前去糾正幾個他們明顯的錯誤呢……


    比如說,她杜仲怎麽就成了個會媚術的女妖怪了呢?還有孫遇,他芝蘭玉樹一般的一個濁世佳公子卻被她這個妖女給霸王硬上弓給毀了……


    嘖嘖嘖,霸王硬上弓,好似他們都看到了似的!


    堵了半天氣,杜仲又歎了口氣,繼續喝那碗沉了一碗底粗茶梗子的涼茶。


    其實他們說的也有道理。如果不是她,孫遇現在還是好好地當他的右護法,孫家的二公子呢。


    想到這,杜仲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底最後的那絲不平也給撫平了去。反正以後她就不在這江湖上混了,名聲那東西要了有什麽用,能吃還是能喝?


    就在這時,旁邊的八卦聲又傳了過來。


    “嗐,你聽說了沒,那個自稱香帥的壞小子終於被抓到了!”


    “啊,就是那個慣偷?誰抓到的,這麽厲害?”


    “哈,你說這江湖上還有誰家是最厲害的啊,自然是張家了!”


    “不會吧,那人那麽笨,自己撞到張家的網上去了?快點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杜仲心裏一涼,瞬間就伸長了耳朵。


    “嗬,這說起來也可笑。那叫胡小空的家夥誰家姑娘不調戲,跑去調戲張家大小姐!要知道大小姐以前可是遇公子的未婚妻,要不是杜仲那個惡毒的婆娘搗亂的話兩人都成親了,說不定連娃都有了呢!哎,說起來還都是那個該死的杜老二的錯,什麽人不招惹,去招惹張盟主的女婿,那可不是找死嗎……”


    杜仲恨不得把手中的茶碗直接掄過去:好好說話不行嗎,怎麽又扯到她了?


    好在另外一個家夥也不耐煩了,就打斷他道:“快點說那個胡小空調戲張大小姐的事兒吧,嘿嘿,這個帶味!”


    說話那人狠狠地拍了一下說這話人的腦袋,但終於還是大發慈悲開始往下說了。“還能有什麽故事,這不明擺著的嗎:胡小空跑進張家,想去調戲張大小姐,哪知道連張大小姐的衣角都還沒看到呢,就被張盟主給抓住了,然後先抽了一百嘴巴,再打了一百板子,最後還扔進了暗無天日的房間裏,不給吃的不給喝的——”


    哎,怎麽就有這麽實心眼的孩子呢!杜仲心裏深深地內疚了一把,早知道這樣,她就該直接告訴他,老娘自己的事自己辦,不消別人多操心!


    現在好了,本來她還可以逃過張家的追捕平安地迴到柳樹鎮的,現在因為一時大嘴巴把胡小空這個小難兄難弟給套了進去,不去張家自投羅網也得去了!


    杜仲都不記得自己歎了多少次氣了,總之到達湖州城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多了幾根白發和皺紋。


    進城又不得不易容一番,這一次她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幹淨慈祥的老太婆樣,故技重施,插進了一家走親戚的三口人裏,一起混進了城裏。


    所以當正躺在床上透過小窗戶往外看星星的胡小空突然看到窗邊突然多了一個亂糟糟的頭時,驚得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差點就尖叫出聲來!


    杜仲衝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成功地讓他認出自己,並把尖叫給咽了下來。


    眼神這麽明亮,動作這麽利索,對他這麽不假辭色的,肯定是杜仲那妖女,胡小空放心了。


    一放下心來胡小空就樂了,他往上一躍,雙手抓住窗戶上的鐵棍子,雙腳也撐在牆上,把自己弓得跟個蝦子一樣,才成功地把腦袋湊到了窗戶邊上。


    “嘿,你怎麽才來啊,我被關了二十來天了!”他委屈極了,“而且我還沒來得及剃張大小姐的頭發呢!”


    杜仲此刻雙腳都勾在旁邊的一棵樹上,也快把自己給拉成了一條繩子。她沒急著說話,而是仔細地看了看周圍,就怕突然有人出現——到時候隻消從中間一刀,她這一條繩子就能變兩條了。


    見她不說話,胡小空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就趕緊問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整個撐在這窗台上的?哎,你快點說話啊,要不一會兒就沒力氣了!哎,你再不說話我就快沒力氣了!”


    杜仲聞言本想打趣他幾句,但一聽這話不對,就趕緊問道:“你被下藥了?”


    “嗯嗯嗯,”胡小空點頭如搗蒜,“張慶天那廝真不是個東西,天天喂我吃軟筋散,害我一身的功夫半點使不出,天天隻好窩在這個鬼地方——我說你終於來了,我天天在這裏數星星喂蚊子都快要發黴了……”


    “除了軟筋散,他們還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胡小空眼睛朝上一翻,“還能對我怎麽樣?難不成還把閨女嫁給我不成?你放心吧,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的,我好著呢——”


    杜仲一聽就知道不好!張家為什麽除了軟筋散就沒動過胡小空,怕不是不敢動他,而是要用他做餌,好把她也引出來,然後一網打盡吧!


    想著她快速地打斷了他的囉嗦,沉聲道:“一會兒我給你扔解藥,你連吃兩天,明天晚上你的功力就能恢複大半,然後到了子時你就自己想辦法爬出來,我在外麵把護衛引開,然後我們在二門處匯合!”


    說完她也不等胡小空聽沒聽到,身子快速地一折,躲到了樹上,正好避開了遠遠巡邏過來的幾個護院。


    胡小空不爽極了!好不容易杜仲找了來,還來救他了,但這還沒說三句話呢,她就又消失了,好像吹過了一陣風,一瞬間就啥也沒有了。然而正當他愣神的當頭,窗戶外突然扔進來一個東西,他撿起來一看,正是一片樹葉包裹著的兩粒解藥,低頭一聞,一陣芬芳。


    還好,不是做夢!


    嘿嘿嘿,他就知道,杜仲不是那等無情無義的人,肯定會來救他的!


    帶著對未來的期待,他很是舒心地躺下就睡,也不管蚊子在耳邊嗡嗡叫了,反而覺得它們的叫聲好似彈琴一般,悅耳極了,正好助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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