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雷米爾被震得後退數米才勉強穩住身形。


    “又是這樣……”宋既明低聲呢喃,聲音裏好似強壓著一頭野獸,“總是……找死……”


    又是這樣!每次都有人要從他身邊搶走他的殿下!


    宋既明頭發披散,身上黑色的長袍無風自動,暗紅色的眼瞳蟄猛森冷,在黑暗中如同嗜血的餓鬼,無人敢靠近。


    巨大的威壓以宋既明為中心猛然爆發,空氣好像都變得粘稠,加百列感到自己的脊背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敲擊了一下,突然彎下腰,吐出一口鮮血,即使有重劍支撐,整個人也搖搖欲墜。


    雷米爾雖然比她好一點,但此刻也蒼白了臉色,喉嚨裏的血腥味瘋狂翻湧,從身體裏傳來撕裂的疼痛,好似五髒六腑都在被人無情地撕扯。


    大概是感受到了這股突如其來的壓力,流轉的黑霧也滯澀了不少,露出了一些縫隙。


    加百列眼角在重壓之下滲出鮮血,本就黑暗的視線此刻更加模糊。


    朦朧中,她隻看到黑霧裏露出了一雙流轉著神相法印的青色瞳孔。


    他們是諸神黃昏的遺留物,但在漫長的歲月中也被此方的世界法則所吸納和同化,擁有了此前不曾擁有的能力,拉斐爾就是其中之一。


    “青蓮開萬相,至寶顯天罡。”溫柔的梵音從黑霧中心傳來,一朵明淨琉璃的青色蓮花在虛空之中緩緩盛開,每一片花瓣都仿佛蘊含著千千小世界,溫柔且明亮的光線瞬間將整個儲藏室照的雪亮。


    那是一種無比神聖平和的氣息,一唿一吸之間仿佛都能穿越虛空。


    宋既明可怖的氣息突然頓了一下,血色的眼眸被青蓮虛影所吸引:“淨世青蓮?”


    天地初開之際,盤古化身虛無。然而混沌生萬物,洪荒宇宙之中誕生出最為本源的一朵淨世青蓮。這朵淨世青蓮一旦出世,就為宇宙法則所不許,被天道限製其存在,吸收力量,逐漸凋零。


    關鍵時刻,三十三天大羅天掌教鴻鈞祖師感慨天生萬物,生存不易,從而心生憐憫,將這一株淨世青蓮帶迴大羅天培養


    此後,凡得淨世青蓮造化者,皆法力高強,自身近乎於天道,舉手投足之間,自有道法相隨。


    沒想到……失傳許久的淨世青蓮,竟在一個外神身上得到了傳承……


    黑霧中。


    小人魚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暖流,從眉間湧入身體,像是一股清泉流入幹涸已久的大地。


    “拉斐爾……”加百列渾身劇痛,半跪在地上,即使再擔憂拉斐爾,也僅能分出半點心神。


    雷米爾捂住胸口,臉色白的嚇人:“他這是……要命……”


    水晶蘭是拉斐爾的本體,但淨世青蓮才是他的靈魂,祭出青蓮意味著他要燃燒生命。


    拉斐爾此刻已經說不出來任何話了,他溫柔地摸了摸小人魚的臉,細膩柔軟。


    他本不是耶迦德努座下的天使,而是其他神明的戰天使,但諸神黃昏之後,他被原來的主位神明交代給了耶迦德努,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未來的主神。


    而拉斐爾第一眼看到對方的印象,就是年輕和青澀。


    初生不久的人魚才堪堪成年,連魚尾上的尾鰭都還沒發育完全,容貌姝色旖麗,當真是水中絕色,人間月下客。


    “ali de flechhazo……”拉斐爾動了動嘴唇,無聲自語。


    小人魚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扭動身體想要抬頭,卻被拉斐爾溫柔捂住了眼睛。


    “咿——”小家夥伸手去扯拉斐爾的胳膊,但猶如蚍蜉撼樹,即使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拉斐爾依舊紋絲不動。


    拉斐爾無奈地笑了一下。


    別動啊,乖乖。


    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保護你了。


    本來在宇宙麵前說好,要保護你永生的。


    但是……


    抱歉,我食言了。


    下次相見,人間已無我。


    忘了我吧。


    從此山高路遠,再不相見。


    拉斐爾抬眸,銀色的長睫輕輕顫動,青色的眸中印輪轉動,怒意蓬勃飛沙走石,其中的冷冽是其他人未曾見過。


    “混元生息,青蓮萬法。邪祟,除!”


    隨著拉斐爾的一聲爆嗬,空中巨大的淨世青蓮從半開的狀態猛然怒放,化作千千萬萬的星點。明明是溫暖的顏色,落在黑霧上卻如同烈火焚燒一般,迅速生發,侵蝕,原本象征著生命的淨世青蓮,在這一刻成了邪祟怨氣的阿鼻地獄。


    “啊!”刺耳的吼聲從黑霧中傳來,常洪的臉在光芒中格外扭曲,“你會後悔的!你們都會後悔的!我的主人才是世界的主宰!我追隨他!我也會站在世界的頂端的!”


    “你錯了。”溫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拉斐爾還維持著跪坐的姿勢,《時間之書》掉在地上,頃刻間變成螢火飛散。


    沒有白綾遮住的眼眸,竟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拉斐爾垂眸,重新迴複淡然如冰雪的樣子:“這世界,唯有天地自然法則,才是主宰。你看你自己。”他的聲音輕輕的,仿佛風一吹就要消散,“你脫離人類,卻從來不是神明。”


    常洪突然頓住了,渾濁的雙眼在四周掃視一下,像是如夢初醒一般。


    “不對,不對!”


    他突然抬頭向著幾個人衝過來,卻被螢火擋住去路:“求求你們救救我!救救我!”


    常洪喊著喊著,突然反應過來,迴頭去看螢火中的女兒。


    常玲的臉在這一刻格外平靜。


    雖然她同樣承受著烈火焚身之痛。


    她的眼眸映照著漫天的光點:“如影隨形……自食惡果……”


    常玲看了看自己黑霧的身體,表情有些難過,像是突然恢複了神智一般,對著常洪道:“爸,就這樣吧,我們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常洪的聲音戛然而止。


    “也好……就這樣吧……”


    宋既明看著兩個人在自己麵前逐漸消失,靈魂都在世界上再無蹤跡,突然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人死如燈滅,生前的怨憎愛恨,死後都像是無根的浮萍,不知道該向誰討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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