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那嫁也沒什麽不可以啊。”薑萱漫不經心道。


    棺材內外,靜了一會兒。蘇柯擔心的敲敲棺材板:“睡著了嗎?”


    “沒。”薑萱悶聲道,“在默記。我也想早點背完出來吃東西。”


    “這樣啊,”蘇柯放心的笑了,“可是小姐平時為什麽總那麽愛睡覺呢?”


    “因為太無聊了。醒著……太累。”


    蘇柯心頭輕輕的觸動一下,還有一個問題,猶豫著還沒有問出口,薑萱自己主動說了:“可是現在我醒著沒關係。就這樣跟你說說話……挺好的。”


    蘇柯長長籲出一口氣,背靠棺材,抬頭看天空。深藍天幕裏,如鉤的月亮怎麽能細得如此溫柔?如一縷情絲,瑩瑩可觸。


    ……所以不要怪蘇柯見一個愛一個!他實在是每一次用情都認真。


    薑良則有感於薑萱的進步,第一次逃親失敗後,竟然學會了念叨“桃枝妖妖”迴來了!他大喜,幾乎把整個山寨的財庫都賞給蘇柯。同時派了媒人去蘇家提親,並且感慨:“終於有資格向蘇家提親了。”


    薑萱當即抗議:“爹你這樣說,好像全部的人生追求就是為了把我送到他們家似的。太滅自己誌氣了!”


    薑良笑笑。笑容底下隱藏著悲傷、甚至是忿怒。一扭頭,又掩去了。他叫蘇柯繼續教薑萱好好讀書進步。


    可惜蘇柯沒能把這份奇跡延續。薑萱學第二首詩再也沒能成功。蘇柯則消失了。


    對碎琴山寨來說,就是消失了一個教書先生。對黑叉林主來說,卻是見到了消失已久的蘇柯!


    蘇家已經快急瘋了。黑叉林主作為蘇穋來到這裏,也沒什麽用,到底蘇柯是自己走迴來了。別說人家,連黑叉林主都好奇,他這陣子到底去了哪裏呢?


    蘇柯對於自己給人家造成的麻煩一點都不自覺,就是說:“那個碎琴山寨的提親媒人,答應了他們罷!”


    他感情就是為了這個才迴蘇家的。


    蘇家長輩簡直都要瘋了:什麽啊就答應人家!這山寨的姑娘到底是何許人也啊?怎麽就能嫁進蘇家啊?蘇柯你憑什麽娶人家啊?喂!離家出走這麽久你還沒受罰呢!你以為你是誰啊?就迴來說聲要娶妻了大家就得給你娶妻?


    不得不說以上的意見都是很有道理的。更不得不說蘇柯對付長輩們太有一套了。最終蘇家長輩們向他妥協。碎琴山寨的媒人們給寨子裏帶迴了好消息:蘇家同意了婚約!蘇公子著人送來翡翠盆、珊瑚樹、寶石環、明珠冠的聘禮。這婚事算定了!


    薑萱晴天霹靂的呆了一會兒,第一件事就是挽起袖子找蘇柯開揍——啊不對。夫子消失很久了……咦,他又迴來了?!


    他跟媒人們前後腳一起迴來的!


    薑萱大喜,總算有人可以讓她開揍:“一定是我會背一首詩的大成功傳到了他們那裏,這才定了親!都是你害的!”


    她在後頭捶人不倦。前頭聚義堂裏大家觀瞻媒人帶迴來的聘禮,薑良捋著胡子嗬嗬笑。蘇柯則在薑萱的粉拳之下抱頭鼠竄:“小姐息怒!小姐您不如從長計議,你不喜歡蘇公子,可以跟他鬧脾氣,然後就可以蹬掉他改嫁了啊?”


    “不嫁。”薑萱頭搖得像撥浪鼓,“根本我就不能嫁過去。”


    “為什麽?”


    “因為呢……”薑萱眯起眼睛睨著蘇柯,唇邊梨渦若有似無,“因為我另有喜歡的人啊。”


    蘇柯刹那間麵紅過耳,吃吃道:“小姐,這個,不能亂講。”


    “是啊。逗你的!”薑萱伸個懶腰,“我去睡覺了!”


    在床上堆起一個被窩卷,薑萱溜到角落裏挖洞。這是大山嘛!本來就有山洞。有的洞很小,不為人知。湊巧被她發現了。她隻要再把它擴建一下……


    咦,麵前的洞壁,好像有點問題哦?


    薑萱拿小鏟子往前推,山洞好像把鏟子吸住了,再送迴給她。來來去去,她根本什麽泥土都沒挖下來嘛!出鬼了?


    這一段黑乎乎的,薑萱看不見什麽,隻好跪在地上,手往前摸——


    冰冷、濕膩的手握住她的手。其實薑萱的手一直比常人冷,小蛟的皮膚則比她更過份。連聲音都始終冷淡得像冰水:“小姐,請迴吧!”


    趴在小蛟背上迴來的路上,薑萱又睡熟了。一盆冷水把她潑醒。她最恨的就是睡覺當中被人打擾,當下跳起來就要撒潑。猛見父親陰沉的一張臉,頓時嚇得垂手乖乖站好。


    這個世界上,她最怕的人就是父親。


    而薑良一字字對她道:“你不嫁進蘇家,我就死。”


    薑萱從沒見父親的目光這樣冷峻過。她被嚇住了,再也沒發動過第三次逃跑。不過,詩詞什麽的。那真學不了。沒辦法!


    大概是婚約已經定下來、而蘇公子根本沒提檢查未婚妻文采人品之類的事,薑良就安心了,沒再堅持逼迫薑萱。蘇柯得以解除教職,離開碎琴山。臨別前他依依不舍道:“小姐,我們還會再見麵的。”


    “說得輕巧,”薑萱咕噥,“你要是真的在乎我,就……”自己撓撓頭,“我在說什麽呢!走吧走吧!考個好功名娶個漂亮媳婦哦!”


    蘇柯笑笑,長長一揖,去了。薑萱別過身,自言自語的歎息:“你指望什麽?人家是書生耶!怎麽能跟蘇家搶媳婦?別害死人家。”說是這樣說,忍不住還是迴頭看一眼。山道上,蘇柯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薑萱便生起氣來,頓足:“好!好!好……”轉身也迴到山寨,從此再不提這位夫子了。


    這之後,薑萱就嫁去了蘇家。大紅花轎刺金描鳳的,好生氣派。半路薑萱要求下轎,送嫁的怕她逃走,擔心也要擔心死了。薑萱撇撇嘴:“怕什麽?我睡夠了,透透氣!”


    就自己掀起蓋頭,靠在橋頭看風景。


    隻見蘇柯也穿著一身紅,閑閑走過來。


    是小別之後的錯覺麽?薑萱怎麽覺得今兒的夫子……特別的氣定神閑,隱隱有種英雄氣慨。


    “這麽巧——”薑萱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也結婚啊?”


    “是啊。”蘇柯投在她身上目光,仍然老樣子,帶一點點微笑、一點點驚詫、一點點歎息,底子裏漾起無限溫柔。


    薑萱今日特別見不得他這樣的目光,紅著眼圈背過身道:“我到底要嫁給姓蘇的了。喏,這不正在出嫁路上!你呢?”


    “迎親。”


    “知道你迎親!迎誰?那家小姐真有福氣。”——這句話,或者隻是客氣,但帶了一點點悲哀的鼻音,特別的扣人心弦。


    負責送親的小蛟正要向他們走過來,似乎察覺了什麽,又立住了,神色很複雜。


    “薑家。”蘇柯向薑萱柔聲道。


    咦?


    “迎碎琴山萱小姐。”


    咦咦?


    山後,好大的陣仗繞過來,紅通通金燦燦,迎親的,舉著老大的鏨花牌子:“蘇”“薑”“喜結佳緣”。


    護牌子的人老遠就朝蘇柯躬身行禮:“蘇柯!”


    咦咦咦!


    “小姐請上轎。”蘇柯溫柔伸出手,“則我便是蘇公子。”


    薑萱下巴掉下來,就沒合上去過。


    後來薑萱也不止一次迴過:“你為什麽答應娶我?”


    蘇柯顧左右而言他:“其實令堂不錯。”


    薑良不錯?嗯,這座山寨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雖然比不上蘇家根深葉茂,卻也不凡。他卻並不是那種事無巨細事必恭親以至於累出一口血的人。有人爭訟,是他地盤上的,就告到他那裏,他隻有一句話:“明天再來。”人家聽了都笑,以至於流傳下“碎琴寨主明天來”的諺語。但是薑良也有他的道理。很多爭訟的,不過秉一時之怒氣,當時非想咬死對方不行。迴去睡了一宿之後,漸漸的氣平了。正所謂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頭天像箭一樣要射到衙門找長官主持公道取出敵人的心髒,第二天要出門時,看看天色陰陰的,想想窗門沒關好,怕迴頭下雨的雨水要滲進來,先去關窗,再看見雞沒進籠子,在外頭亂跑,也先捉進籠子,牆根一堆柴火還沒劈,灶前的灰也沒掃,簡直就不想出門。勉強出去了,想想小兒的功課退步,教書先生那裏也還沒拜訪過呢!衙門訴訟,經年累月,怎麽去耗這個時間和金錢?更加膽弱。走了一程,腿也有點酸了,再走一程,汗也有些濕了,竟不知昨天那一氣是怎麽奔過去的。這就叫再鼓而衰。再經人家給他勸解勸解,他說不定就真迴去了。這訟案也不用打了。


    一次又一次,人家漸漸察覺他這無為而治的妙處,讚賞他道:“您這真是難得糊塗?”


    “糊塗?”薑良連連搖頭,“我大事上可不糊塗!”


    “那是那是。”人家連忙附和。


    “——隻不過,”薑良又道,“小事卻不可以不糊塗。要是小事上不糊塗,大事上想不糊塗都不容易了。”


    人家慢慢咀嚼他這話的哲理,覺得深可玩味。能說出這話的,薑良也不算是一介粗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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