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向妖魔們打過來時,曼殊和所有妖魔們都閉了閉眼。


    人在麵對自己死亡時,有幾個人還能有勇氣大張著眼睛,從頭看到尾?


    隻有一雙眼睛在看。


    銘瑭。


    他用局外人的冷靜而從容目光,從頭到尾細細的看。


    這火焰的巨拳,本來意味的是死亡。


    黑鎧統領在對戰前,甚至把妖麅座騎都鬆開了,意思就是不要座騎一起送死。


    而後牠孤身上前,把火焰的巨拳硬頂住了。


    站在部下和敵人之間,把死亡活活的頂住、頂迴去!


    副統領痛罵妖魔:“傻杵著幹嘛?都跑起來!”用的是妖語。曼殊怕銘瑭聽不懂,連忙給他翻譯:“叫我們跑呢。”


    其實也不用她翻譯了。反正妖魔們攜擄著她跟銘瑭一起跑。


    巨拳轟然燃盡。


    黑鎧統領竟然還屹立未倒。


    驟然一道長索飛出,卷上黑鎧統領的腰。


    黑鎧統領竟連手都沒有抬一抬。完全沒有抵抗的意思。


    那長索飛自副統領的手。其他妖魔都退了,副統領卻沒有退。他飛出長索,卷住統領,一拉,黑鎧統領向他飛去。他背起黑鎧統領,立刻弓身飛逃。


    原來黑鎧統領與愫以期對了一擊之後,雖然不敗不死,但也已經失去了再戰的能力,已完全如羔羊般,任人宰割了。


    幸虧有忠心的副統領,一定要帶統領一起逃。


    他嘬起唿哨,妖麅早已屁顛屁顛的跑來,等著馱主人。


    黑鎧統領此時若有力氣說話,一定罵牠們多此一舉。愫以期再行追擊。牠們兩人一騎又怎麽逃得掉?白饒上兩條性命。


    然而那素麵鎧的將軍竟未再追擊。


    火愫軍隊好像也被黑鎧統領的硬骨頭震懾住、又或被妖魔副統領的忠心所意外感動?反正他們有好一會兒沒動靜。


    副統領把統領扶在妖麅上,逃了足足有一箭之遠,火愫軍隊中才有號令行下,戰士們都動起來,嘩噪著追擊牠們,但聲勢已經大不如前。


    曼殊被妖魔們裹挾著,一路逃到峽穀。順著穀勢逃竄——


    哎。不對,這裏應該是平原,怎麽忽然冒出來一個峽穀?


    定睛再看:我去!什麽峽穀?這完完全全就是曼殊前頭用教化妖珠力量畫出來的止戰線!她出了妖珠能量境之後。止戰線上能量坍塌,嚇得兩邊的人都逃跑。現在能量完全坍散去,就留下了這深深的一道傷痕,像峽穀一樣。


    “這道穀居然是我開的!”曼殊再一次感覺到妖力真是太可怕了。竟然讓人一下子能做到神一樣的奇跡!


    可是靈兵們已經從前麵包抄過來了。他們人多!而且行軍布陣確實有一套。而妖魔這邊呢,黑鎧將軍喪失戰鬥力之後。挨下來一個將才都沒有。副統領也就是忠心而已,看來並沒什麽好主意。


    靈兵們叫囂:“殺盡妖魔!”


    好麽。曼殊覺得落到他們手裏的話,沒什麽解釋的餘地了,肯定是被他們一刀兩斷。


    現在。這些靈兵們對她來說,比妖魔們還危險。


    為了自己性命計,曼殊不得不說話了:“這樣跑不行。還是鑽到別人的口袋裏了。”


    妖魔們都瞪著她,那表情仿佛是:咦。這隻小兔子會說話!


    曼殊不是不害怕,但想到牠們賴以作掩體的峽穀,還是她動動手指頭開出來的,頓時就覺得膽壯了。她繼續大放厥詞:“找個好方向才能突圍出去!”


    “……那你說往哪邊走?”副統領扛著統領,窮途末路,不恥下問。


    曼殊四顧,看不見素麵鎧將軍。說不定他跟黑鎧將軍對了一招之後,也負傷了。這是個好機會!她極目遠眺,深思熟慮的指了個方位:“那邊人少。”


    “可是……”妖魔們似信不信的。


    阿螂已經跳出她的懷抱,向她指的方向熱情的跑去了。它相信她。


    曼殊問銘瑭:“你說?”她總覺得銘瑭比較細心。


    “橫豎都是賭一把。”銘瑭誠懇的表示。


    連他這樣的人都說出“賭”這樣的話來,可見形勢之兇險、勝算已經少到什麽地步。


    牠們就朝著曼殊指的方向狼奔豖突而去。


    那些靈軍們沒想到牠們會往那個方向去,連忙吆喝著補救,但已經來不及了。


    說也怪,牠們真的一路順遂的逃了出去。


    火愫戰士們都問一個人:“現在怎麽辦?”那人隻是抿了抿嘴。


    妖速極快,曼殊跟妖魔們不知跑了幾十上百裏,天已經大亮,太陽高高掛在空中,極炎熱。左邊有山,山色蒼黃,並沒有多少植物,但山脈本身總算投下一片蔭涼。山腳下是連綿的草原,草色也是幹燥的黃,沙沙搖曳著連綿出去。總算不是那個性十足、戰鬥力爆表的聯爝草了,否則光是穿過草原都要費老鼻子勁。


    山脈間裂開一道口子,是個烏黑的深穀。曼殊不得不想,這到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呢,還是以前真的有修靈者、或者妖魔,把它劈開了?


    峽穀中有許多突出的怪石錯落分布。妖魔們在怪石上停留下來休息,布好結界,料是安全了,修靈者們應該不會再追上來了。


    牠們這才顧得上照料黑鎧統領的傷勢。


    帶結解下、嵌古玉黑鐵鎧甲鬆開,露出裏頭玫瑰紫靠襖、青緞比甲。胸脯高聳,竟是個女子!那妖麅在主人身邊嗚咽徘徊。曼殊此時才顧得上定睛細看這隻動物,全身白毛,麵孔也白得似麵團兒捏出來似的,整張臉上醒目的隻有一張血盆大口,竟沒有眼睛。那眼睛生在肋下,一邊九隻,又圓又亮、金光閃閃。它在主人身邊嗚咽,那聲音像斷奶的小孩子啼哭一般。


    妖魔們把黑鎧統領的頭盔也鬆下。曼殊終於看到她廬山真麵目,竟是皮膚白皙、容貌姣好,美得端莊正派,絕不是名刺夫人那種狐媚樣子。然而雙目緊閉,而且那一雙眉毛也略為怪異,似乎是畫歪了。


    在妖魔們緊張救護下,黑鎧統領終於醒過來。


    就算醒過來,她也沒有張開眼睛。


    她沒有用目光打量她的部下們,而是側耳傾聽,細數牠們的腳步與唿吸。


    她是個瞎子。


    曼殊用目光跟銘瑭說:天哪!她是瞎的!


    銘瑭迴答道:是啊。居然會有這種事。


    他們是用目光交流,而不是用語言。他們都覺得在黑鎧統領麵前直接討論她的視覺缺陷,很不禮貌。


    曼殊更意識到自己是用“她”來稱唿黑鎧統領,而不是“牠”。


    曼殊越來越與妖魔同化了,即使在目睹妖魔們對人類舉起的屠刀之後。


    人類本身比妖魔也高尚不了多少。她想他們,修靈者與修魔者們,本質上也沒有太大區別,就像兩群小朋友,一個喜歡蘋果、一個喜歡香蕉,就這樣打了起來。問題是他們的戰鬥力比小朋友強,於是傷痕累累、不死不休。


    黑鎧統領關心她部下的心情,難道就比人類卑賤多少嗎?


    但她側耳傾聽之後,臉色陡然灰暗。


    副統領連忙道:“你休息休息就會好好的。不要緊。我們都在。”


    原來黑鎧統領既已失明,主要靠耳力來獲取外界信息。但靈軍發出的噪聲,卻很大的傷害了她的聽覺。她怎能不驚怒悲懼?副統領連忙寬解,是體貼之處。比起來,米虎那種叛主而逃的人,哪裏配鄙視妖魔呢?


    卻不知蘇穋有沒有找到米虎、有沒有對米虎報仇。


    黑鎧統領略為喘息數聲之後,似乎心情平複了,問:“我們還有兩位客人?”


    “是的。我們在!”曼殊連忙道。


    黑鎧統領笑了笑,抹了抹臉,眉毛竟然掉了下來。


    曼殊一驚之下,駭得失聲。


    “沒關係。”黑鎧統領把兩道眉毛又裝迴去,“老傷了。有一點點麻煩,沒大問題。”


    “……”曼殊覺得像牠們妖魔這樣,能把身體變來變去的,也挺方便,至少有個小缺陷的時候,也不用去某國整容,自己再組裝一下就能搞定。


    “大家休息吧。”黑鎧統領安頓眾妖魔休整,又問剛才具體是怎麽脫險的?原來她與火焰巨拳對抗之後,處於半昏迷狀態,對外界情況不是很了解。


    大家連忙告訴她,剛才是怎麽脫險的。


    黑鎧統領也駭道:“向著愫以期的將旗衝去?曼姑娘,你怎麽想到這一招?”


    ……將旗?曼殊不知道那是將旗。她隻知道那邊人少!


    “你怎麽也不告訴我?”曼殊向銘瑭埋怨。


    她不知道本地的很多情況,那是情有可原。他不能不知道吧?知道了還不告訴她?


    銘瑭也挺委屈:“我以為姑娘知道。”


    “……”曼殊想說你就把我當白癡得了,別“以為”“以為”的高抬我了。


    “不過,”銘瑭話鋒一轉,又道:“當時情況兇險,就算往其他地方衝,也不見得就有多少生機。倒是將旗那裏,沒有愫將軍留難,確實奇怪。不知統領是否曉得原因?”


    黑鎧統領道:“不錯,我知道。”


    “你把他也打成重傷了?”曼殊豈止大驚,簡直崇拜。


    “不。”黑鎧統領道,“我已經發現那一招,不是真人發出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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