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畏畏縮縮的走出來,躬身行了個大禮:“欽差大人在上,小人有罪!”


    說著倒是跪了下去。


    郭翊認得此人:“賀縣丞?”


    賀清抬頭又拱手:“正是下官。”


    郭翊揚眉:“想起來了。你和張旗私交不錯。”


    “大人恕罪!”賀清伏倒在地下,“下官一時糊塗,受了那張旗盅惑,得了他些許錢財,全部都在此,下官一分沒動,請大人過目!”


    他從身後拿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此外還有一本賬。


    郭翊接在手上翻了翻,又望著他頭頂:“還有嗎?”


    “全都在此!若有分文隱藏,下官甘受一切處罰!”


    郭翊微微默凝,往身後內院裏側了一眼,合上賬簿道:“整個衙門所有人本官都會嚴查,你的是否屬實,會有定論。先下去吧!”


    等賀清躬身退下,他把東西交給身後扈從:“先給公子過目。”


    扈從探頭看了一眼:“公子不在。”


    郭翊嘖地一聲:“又出去了?!”


    ……


    沈輕舟才到謝家門外,就聞到了院牆裏飄出來的濃濃的肉香味。


    門虛掩著,他直接跨步,一眼看到陸珈和秋娘在廚房裏忙活,謝誼在院子裏劈柴,他隔著窗戶與陸珈在鬥嘴。


    “我受不了那老秀才的酸腐氣,一天到晚之乎者也,咱們謝家本來就是行商出身,我去讀的哪門子書?”


    “行商出身就不能讀書?你光吃飯不用吃菜?再跟我唧唧歪歪,你就住到老秀才家不用迴來了!”


    陸珈在廚房裏把水盆放的梆梆響。


    院子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隻小黃狗,看到門口的沈輕舟,小奶音汪汪的叫喚起來。


    “秦大哥!”


    謝誼好像看到了救星,扔下柴刀就趕了過來。


    沈輕舟進了院子,陸珈和秋娘也走了出來。


    “來的正是時候,燉了蓮藕豬腳,今天還有新鮮的魚,煮成一鍋可美味了。”


    沈輕舟道:“倒不必這麽客氣。”


    “你如今可是我們謝家天大的貴人,如何客氣都值得。”陸珈笑眯眯。沏了杯茶給他,又一本正經道:“沙灣產的羊鹿茶,明前茶!‘貴人’請。”


    說完她搬來兩張竹椅子放到院子裏樹下。


    已經入夏,天氣不冷了,打發他在院子裏坐著。


    沈輕舟瞅了瞅,隻見果然是一撮嫩綠的細芽兒,不再是從前那般粗得跟老樹皮一樣的茶葉棍子了。


    他道:“你如今日子也是滋潤了。”


    她額頭上多了個銅錢大小的紅印子,夏天來了,看來蚊子也多起來了。


    陸珈嘿嘿地:“托您秦公子的福!放心,但凡我有肉吃,絕不會隻讓你喝湯!”


    說完她翩翩地轉迴了廚房。


    謝家的鍋涮過也是辣的。


    但沈輕舟吃的也挺合口。


    不緊不慢幹了三碗。


    放下飯碗,外麵天色就盡黑了。


    陸珈喊上秋娘和謝誼,一道出門辦正事。


    張家這些家產,除了房契地契之外,也都是銀票,現銀不過幾百兩。


    陸珈將他們全部搬上了雇好的馬車,然後趕往另外一家銀號裏,通通折算成銀票存好。


    最後,就連銀票都有滿滿一大匣子。


    迴到家裏,秋娘招唿謝誼煮茶送過去,陸珈則帶著沈輕舟進了屋,要付酬勞給他。


    看著燈下歡天喜地數銀票的陸珈,沈輕舟有點好奇她怎麽處置這筆錢。“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當然是開鋪子,繼續賺錢!”


    陸珈抽出了一打銀票推到他麵前,“這是你的。你收好。”


    沈輕舟數了數,卻也頗為意外:“這麽多?”


    “那當然!這事兒沒有你也辦不成啊。”陸珈舒心地道,“你可千萬別推辭!”


    沈輕舟沒打算推辭。


    她如今是富婆了,自己既然是個刀口舔血為生的江湖人,這麽一大票幹下來,不多收點說不過去。


    他問:“你為何一定要自己開鋪子?”


    有了這十幾萬兩銀子,按說他們已經足夠生活了。手頭那幾件鋪子,也完全可以租出去。


    “因為要為謝家著想啊。”


    謝誼端著兩杯茶剛走到窗下,聽到這裏瞬間收住了腳。


    陸珈把銀票全都鎖迴匣子裏:“謝家將來的前途都落在誼哥兒肩上。


    “他可以不用做大商賈,可以一輩子都不開拓,但他一定要有守得住家業的本事。


    “我開鋪子,也是為了提前曆練他。”


    留給陸珈的時間並不太多,蔣氏已經知道她就在潭州,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找上門來。


    陸珈不想那麽被動,哪怕時間再緊,她也要盡最大的努力拉扯謝誼一把。


    “這孩子並不傻,腦子挺靈活,做起事來也還果斷。氣性大點兒,卻也不亂來,再說少年人嘛,又遇上張家那麽可惡的親戚,有點血性也正常。


    “而最重要的是,他心地純良。


    “就是還少點本事。


    “如果他這輩子都沒個好結局,該多可惜呀。”


    窗下的謝誼怔忡地望著燈影裏的她,默默摳緊了竹托盤子。


    而此時坐在陸珈對麵的沈輕舟,心裏也在抽抽。


    陸珈半垂眼坐著,臉色平靜,手指尖繞著桌麵一幅繡了一半的流蘇,目光還在透過窗外朝廚房方向探望。方才那句話,分明貼合了前世謝家母子的結局,可看上去卻又純純像是無心之語。


    他按下心緒。


    他想想自己也太沉不住氣。


    他有幸還能活迴來,定是老天爺不想讓嚴家再禍害天下,多給了他一個機會。


    而她前世固然死得可惜,卻也隻是個弱女子,不應擔負那樣兇險的責任。前世她已經過得夠苦,又何苦再迴來多受一遭?


    她這一世,應該遠離自己這樣的人,而過上平靜安穩的生活。


    沈輕舟的心裏,隨著夜深而轉涼。


    他站起來,淡聲道:“我走了。”


    出神中的陸珈頓了下,也站起來。


    她手上的流蘇被帶落在地上,一道啪嗒掉在沈輕舟麵前的還有個鮮紅的棉布小囊包。


    沈輕舟撿起來,發現裏頭裝著有東西,卻還帶著點香灰味。


    “哦!差點忘了!”


    陸珈臉上又有了神彩,她接過囊包,從口子裏扯出一根絲線,輕巧地套在他手腕上:“給你求的護身符!


    “戴著它,你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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