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珈又不是瞎子,麵前這個人,武功好,銅鎖說劈就劈,還會賭錢,讓他扮成商賈他不但不怯場,還把張老三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怎麽會是自己想的那種江湖人?一個吃飯活命都成問題的江湖人,怎麽可能會習得這樣一身本事?


    沈輕舟慶幸自己把火折子給滅了。


    他知道在這女人麵前得小心,可也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快就會問出這個問題。


    “先出去再說。”他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陸珈鼻子裏哼道:“他們兩口子已經迴房了,不會再過來了。這裏隻不過是他們平日記賬之處,大晚上的鮮少有人來。


    “有什麽話,不能在這說呢?”


    以為她看不出來他在迴避?哼哼。


    沈輕舟翻眼望了望屋梁:“我是什麽人,不是都告訴過你了嗎?怎麽還問。”


    “你什麽都會,這麽厲害,根本就不可能是個普通的江湖人。”陸珈圍著他轉,“你身上也沒有那些江湖人應該有的壞習氣。


    “秦公子,你要是還不說實話,那就是不真誠了。”


    陸珈幽亮的目光落在他幹幹淨淨的衣襟上,神情看起來很嚴肅。


    黑暗裏沈輕舟別開臉,發出幾不可聞的一聲微哂。


    真誠?


    好新鮮的詞。


    但默了半刻,他還是說道:“算你有眼光,其實,我本來是個有錢人家的子弟。”


    陸珈挑眉。


    她就知道,常年混跡江湖的人,不會像他這樣有著講究的衣著。


    “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嫌日子過得太無聊了,沒想到暈在我麵前,就給自己找點樂子,裝成遊手好閑的江湖浪人,跟我玩玩兒?”


    沈輕舟道:“你看我這身子骨,像是有本事遊手好閑,調戲良家女子的人嗎?”


    噢,是的。


    他有病。


    陸珈恍然。紈絝子弟她見過不少,但有病還愛玩的紈絝子弟確實也不多。


    沈輕舟道:“從小我爹就在外頭,常年不迴來,隻留下我和我娘在家。好多人欺負我們。後來,我娘死了,他們就欺負我一個人。


    “再後來,我爹迴來了,但他有了新的兒子,而我成了孤兒。”


    陸珈一臉的好整以暇逐漸碎裂。


    “什,什麽?”


    沈輕舟望著她:“我小時候確實過過有錢的日子,比張家還要厲害的人,我也見過很多。


    “所以你覺得我不那麽像個普通的江湖人,也正常。


    “但我確實缺爹少娘,無依無靠。不過放心,吃了你那麽多頓飯,等幫你搞定張家,我就會走的。”


    不走也得走了。


    她也太敏銳,才見幾麵?就篤定他不是真正混江湖的。


    沈家和陸家都是朝中不可小覷的家族,基於各自的立場,他們倆本來不應該有這場交集的。


    這要是被她扒出了身份,或者被有心人知道,必定少不了麻煩。


    畢竟,此時的沈輕舟,正應該在太尉府裏養病。等著病好之後去戶部履職。


    “你說的是真的嗎?”陸珈問。


    沈輕舟擼起袖子,放出一整條手臂給她看。


    這手臂並沒有很誇張的肌肉,卻也並不細弱,線條緊實而且利落,甚至看上去很有力。從胳膊到小臂,有好些傷痕,一看就是那種利器所傷。


    “我八歲的時候母親重病,從那時起我就開始麵對這些了。”沈輕舟把袖子放下來,依舊語聲淡淡,“這身功夫,都是逼著自己學出來的。”


    陸珈默了片刻,望著他手上的傷,歎了口氣。


    其實,他是皇帝還是乞丐,這跟她並沒有什麽相幹。她唯一該提防的就是他會不會是蔣氏的人。


    可他自從一出現,他已經承認自己是混江湖的,他從沒有說過自己是好人。


    他要是真想禍害自己,憑他的功夫,用什麽方式不能得手?


    所以,他是蔣氏派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打聽他的來曆,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麽練就這身功夫,以及他究竟還有一些什麽本事?


    對,說白了陸珈就是想,到底還能從他身上薅到多少羊毛……


    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麽慘,搞得她也不好意思下手了。


    她半天不再說話,沈輕舟擔心自己火候是不是有點過。


    他把袖子擼下來:“其實也沒什麽,你一個姑娘家,多留個心眼是應該的。以後再遇到像我這樣的人,不要相信他便是。”


    陸珈低頭半晌,突然抬起頭:“對不起。”


    沈輕舟哪裏會怪她:“沒關係。”


    陸珈咳嗽:“我是說答應給你燉的那鍋肉——”她指了指自家方向,“你恐怕吃不上了。”


    沈輕舟:……


    ……


    燉肉的鍋還架在火上,火塘裏的炭火還在旺旺的燒著,但一鍋湯已經幹了,隻剩下黑乎乎的幾團物事窩在鍋底。


    陸珈一門心思看戲,後來又因為賬本早就忘了其他。


    秋娘和謝誼雖然就在家門口,但他們壓根沒想到陸珈會翻牆過到隔壁去看戲,當然也沒有想到要迴來照看。


    一排四人對著黑乎乎的肉鍋默了半晌,最後還是秋娘麻溜的擼起袖子,重新開始刷鍋做飯。


    沈輕舟望著陸珈:“我發現你對我,也不怎麽真誠。”


    陸珈很慚愧:“之前說好管你三天飯,從明天開始加兩天。不,加三天!”


    她蓋章似的筆出了三個指頭。


    沈輕舟瞥她一眼:“明天來不了,接下來幾天都沒空。”


    陸珈送他出院子:“你一個浪子,有什麽事好忙呀?”


    沈輕舟手扶在門上迴頭:“你不是讓我早日攢錢治病成家嗎?我不得去砍幾個人,再攢點老婆本?”


    陸珈停步:“看在咱倆認識了一場的份上,你說句實話,你真的,如今靠跑江湖為生?”


    沈輕舟感覺迴這個話有點難。


    騙人是不對的。何況他的初衷是來報答她。


    可是說了又怎樣?


    她又不知道和自己還有一段前世的牽連。


    而且他又覺得,朝堂裏的水比江湖深多了,換個角度說是跑江湖,也不算過分吧?


    他點頭:“是。”


    “太好了!”陸珈擊掌。


    沈輕舟:?


    “這迴我要當你的雇主!”陸珈目光炯炯,“有你幫我,我這個事肯定成!”


    沈輕舟直覺不會有什麽好事。


    陸珈負手邁起八字步:“我覺得那天你說的很對,我不應該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粗活上。而且我也確實需要人手。更重要的是我的鋪子也要很快地開起來,這所有種種,都需要大量的錢。”


    “所以呢?”


    “我要拿到張家所有的財產。”


    陸珈停下來,天光照亮她邪惡笑容之下森森的牙齒:


    “我要做魔鬼。而我要聘你做我麾下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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