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外。


    大秦的文武百官林立。


    所有人的心情,簡直是比乘著一葉扁舟在東海波濤之上翻湧還要刺激。


    先是大秦左相甘羅自殺,緊接著便是右相柳白入獄,可還沒等多久呢,僅僅是一天,柳相徹底逆轉局勢,非但是沒有身死風險,還持虎符殺了監國的太子。


    若非他們是從那個天下大亂的年代之中一步步走過來的,恐怕身子不好一點的,會被直接嚇死。


    而現在,他們誰也猜不到,接下來的大秦到底會怎麽走。


    更何況....


    那一連串的叛亂戰報,讓人實在是靜心不下來啊!


    反倒是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來到了這裏。


    廷尉車浩。


    這個因為太子無道,憤而選擇迴府,並且上疏要辭官的九卿廷尉,在大秦遭遇亂象的時候,沒有半分猶豫,毅然決然來到了此地。


    驅使他過來的,不是什麽高官厚祿,更不是所謂的虛弱,而是...不忍!


    不忍百姓們處在一個‘無法’的境地,不願意大秦這個滿是蓬勃生機的泱泱大國,滿身瘡痍。


    車浩麵色鎮定,隻是就這麽站著。


    有同僚上前說話,他也一言不發。


    良久。


    當那一抹陽光愈發開始溫暖的時候,一輛馬車緩緩而來。


    陳嬰親自駕車,停在了距離鹹陽宮正門一百五十步的地方。


    而後車簾掀開。


    柳白緩緩走出車廂。


    陽光將他的白發,映照得如同銀飾一般,那一張俊秀的麵容,仿佛是給予了所有人無窮無盡的信心一般。


    挽大廈於將傾,力挽狂瀾者,唯有柳白也!


    柳白緩緩走下馬車,而後蕭何跟隨而出。


    龍且掀開車簾,露出一張笑臉:“柳公,俺就在車裏等你。”


    也沒有將車簾放下,就這麽看著。


    一百五十步。


    以柳白的身份,馬車完全不用停的這麽遠。


    而這樣‘自降位份’的舉動,恰恰就是柳白索要表達的意思:他是百官之首,但他遵從規矩,甚至在規矩之下,他還可以讓步!


    這是一個用舉動作出的政治訊號,同時也表明了對於天下大事的態度。


    百官不言,就是這麽看著柳白朝著自己走來。


    所有人的擔憂,在這一刻,仿佛是被柳白一個人的氣勢強行壓下一半。


    宗室之爭?各地叛亂?


    這位柳相在此,什麽事情,都會解決的。


    趙懷真心頭一顫,略微低下腦袋,露出些許苦笑。


    他覺得....始皇陛下有點高看自己了。


    就現在的柳相,他一個小小的大秦三公禦史大夫,如何能起到製衡的效果?


    或者說,這個天下,能夠製衡這位柳相的,隻能是一個位置:帝!


    “百官入宮!”


    也不知道是時間正好,還是負責宣號的宦官當真是有眼力見,看到柳白行至百官之前後,僅僅是十個唿吸的時間,便是高聲宣號!


    柳白沒有等候任何人,這個天下,也沒有人能夠真的與他並肩一同走入了。


    他隻是率先邁步,走入鹹陽宮之內。


    權力的孤獨感,在這一刻,顯現得淋漓盡致。


    僅僅一年多前,柳白還能談笑風生,還有李斯、陽燁二人笑罵著他,有王翦激動著抖動胡子,說他柳白絕對不可帶兵。


    可現在....


    再也沒有一個長輩,會在朝堂之上這樣訓斥他了。


    蕭何看著自家柳公,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悲傷。


    或許....這就是得到了權力的代價吧?


    從來都不像以前想象的這麽美好,也沒有像老人口中所說的這麽憧憬。


    自家柳公,那清逸的身姿之上,仿佛有著一座大山,非常用力地壓著。


    自家柳公沒有掙脫,也不想掙脫。


    因為這一座大山的名字,叫做責任。


    ....


    麒麟殿內,文武百官沉默著魚貫入內。


    嬴徹已死,那負責宣號的宦官也不知道該怎麽宣號,顯得有些許手足無措。


    柳白沒有為難宦官,隻是緩緩起身,行至大殿中央。


    而後....


    “踏。”


    邁上一級階梯。


    這小小的一步,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柳白,心中暗道這位柳相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已然到了權力的巔峰,更是執掌虎符。


    若當真為權欲熏心,對那個位置起了想法,那這個天下....


    不知不覺之間,所有人仿佛都出了一身冷汗。


    可...


    柳白隻是緩緩抬頭,看向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之上,曾經坐著的,是天下間最為英明的雄主,是整個華夏族群的奠定之人。


    他不想辜負那個老人的期望。


    緩緩轉身。


    就這麽,站在這第一級的階梯之上,緩緩轉身。


    這個放在以前,已經是最為大逆不道的位置,可柳白現在所站,卻是最為得體。


    因為...


    他要震懾住所有人。


    “今日,本相主持朝議。”


    柳白淡淡開口。


    就是這麽一句話,讓他的心中一痛。


    他知道,這一句話說出口,他柳白就不再是‘相’,而是‘攝’了。


    史書記載以來,前無古人,大概率也後無來者的最大權臣!


    伊尹行廢立君王之事,而他柳白...領大秦全國文政、軍權!


    可是...


    他這一句話說出口後,所有人仿佛是鬆了一口氣一般。


    隻要....不是對著那個位置有想法就好。


    “啟稟柳相,下官昨日,已經將鹹陽城之中所發生之事,事無巨細,皆是差人送往東巡車隊,稟報始皇陛下。”


    而就在此時,一人緩緩起身開口,說話聲音,擲地有聲!


    滿朝文武,皆是一驚!


    這是....反抗,甚至可以說,這是對於這位如今鹹陽城之內,權勢最高的柳相,發起了公然的挑戰!


    可當他們看清楚奏言之人的麵容,不由麵生敬意!


    因為....


    說話之人,赫然是九卿廷尉,車浩!


    這個將高官厚祿說扔就扔的嚴正之人,隻是抬眸,平靜得看著柳白。


    仿佛是想要用這種方式,確定柳白心中卻無二心。


    “甚好。”


    柳白微微點頭,表情之上毫無波瀾。


    他柳白,毫無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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