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個皇帝脾氣暴戾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就是說他是一個暴君。為君者最忌被人稱之為暴君,因為古往今來暴君的下場就沒好過。


    「你大膽!」承元帝怒斥。


    馮神醫並沒有被嚇得當即就跪下來求饒,而是態度不徐不疾的順了順衣袖,垂首斂目手拜道:「草民乃是醫者,醫者自然百無禁忌,以病症為主。若是草民說了什麽惹怒了陛下,還請陛下贖罪。」


    承元帝哼了哼,道:「繼續。」


    馮神醫放下雙手,垂於身側兩旁,「此病以靜養為主,不宜勞累,若是靜養得當並不會有什麽大礙。放血遏製隻能治標不能治本,過極必傷。」


    又被馮神醫說中了一條,承元帝這個老毛病不是一朝一夕的了,太醫們的說法與之相同,隻可惜承元帝從來是左耳進右耳出。其實也怨不得他,隻是脾氣在此,且越來越多的煩心事,也由不得他能控製住。


    最近這一年多來,承元帝頭暈眼黑的次數越來越多,喝藥無用,太醫們隻能采用放血之法。此法倒是挺有用,也能管上一陣兒,可惜近日來連放血之法都沒什麽用了。


    這次馮神醫被召入宮與太子診脈,承元帝將之先召到紫宸殿,說是想試試此人是否真材實料,實則承元帝也有想試試他能不能治好自己的意思。可惜就如同馮神醫所言,此病若說嚴重也挺嚴重,若說不嚴重其實也不嚴重。


    忌怒、忌勞累便好。


    可惜若真能如此,此時也用不上馮神醫了。


    「朕還以為你醫術多麽了得,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白汙了‘神醫’之名。」


    「草民恐慌。」


    其實馮神醫一點恐慌的樣子都沒有,還是那麽的閑適淡然,仿若自己麵對並不是手操生殺之權的當今陛下,而是一個尋常的求醫問藥者。


    「草民隻是一個普通的醫者,從沒有敢妄然自稱什麽神醫,這些都是不明事理者人雲亦雲而來,草民受之有愧。」


    「那你的意思是朕也是人雲亦雲的無聊之輩了?那你治好楚王的腿又是做何解?」


    果然來了。


    馮神醫麵容不顯,「草民萬不敢如此評論陛下,陛下聖心獨斷,之所以會召草民來也不過是一片愛子之心。至於楚王殿下的腿,乃是毒素淤積所致,草民之所以能醫好,也不過是剛好對症罷了。」


    承元帝半響不語,眼神晦暗莫名。


    良久,方道:「阮榮海,你帶他去東宮給太子看看吧。」


    其實此時承元帝已對此人能治好太子,並不抱任何期望了。太子的身子乃是胎裏帶病,常年羸弱所致,冷不得熱不得累不得勞心不得,其實若說是病,還真沒有什麽病。與他這病異曲同工,藥石罔顧,隻能慢慢靜養。


    可身在這宮裏,對平常人來說十分容易的‘靜養’,對他們來說卻極為不易。


    果不其然,馮神醫去了東宮以後,認真為太子把脈,得出的結論與眾太醫診斷的差不多。


    之後馮神醫離宮,傍晚的時候,一輛馬車悄悄駛離長安。


    若說真正對馮神醫能治好太子抱有莫大期望的,還要屬阮靈兒。


    早在聽聞到馮神醫此人,她便動了這種心思,不止一次與太子說待楚王腿愈,能不能把馮神醫請進宮來一趟。太子清楚自己的身體,根本不是神醫不神醫能治的,可不想讓阮靈兒失望,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待馮神醫離開後,阮靈兒便避去了偏殿,過了一會兒迴來,眼圈微微有些泛紅,但臉上還強撐著若無其事的模樣。


    太子微微歎了一口氣,道:「孤的身子已經是這樣了,並不是人力可挽救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可……」


    太子渾不在意的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行了,孤的身子孤自己心裏清楚,一時半會不會死不了的,你放心就是。」


    阮靈兒聽了這話,衝動的上前去掩太子的嘴,掩了之後才發現,她此舉有些失儀了,忙放下手來。卻無法止住眼淚,晶瑩剔透的淚水順著她尖細的下巴,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在被褥上慢慢暈了來開。


    「別哭。」


    她再也忍不住了,撲在太子懷裏,痛哭出聲。


    「靈兒不想讓殿下死,不想……」


    太子半靠在鬆軟的靠枕上,蒼白的麵色近乎是透明狀,他輕輕地拍了拍阮靈兒瘦弱的脊背,安慰道:「孤不會死,不會的……」


    這是阮靈兒第一次在太子跟前如此失儀,哭完後,她即是羞澀,又有些內心忐忑。幸好太子隻是眼神溫和的望著她,並沒有怪她的意思。


    又到了太子服藥的時候,阮靈兒一勺一勺的侍候太子用藥,又服侍他漱口擦嘴。藥效很快便上來了,太子陷入沉睡中。


    每當太子睡著之後,便是阮靈兒唯一可以空閑下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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