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說到張子虛的師弟明空說在昆山張鎮曾見過一個和林思北一模一樣的人。於是張子虛決定帶林思北去昆山見見這個人。師徒兩個乘船,離開鎮江往昆山而去。


    十一月十六日,張子虛和林思北來到了那個叫張鎮的地方。見這個鎮雖然不大,卻也四通八達,街上十分熱鬧。張子虛帶了林思北進了三家賣紙筆的地方,都沒有見到明空說的那個人。於是張子虛帶了林思北來到一個小茶店喝茶,因這茶店顧客不多,那個掌櫃親自給二人倒茶,乘這個機會,張子虛問那個掌櫃道:“請問掌櫃,你們這個鎮上有幾家賣紙筆的地方?”那掌櫃道:“有五六家吧。”張子虛又問道:“四年前賣紙筆的有幾家呢?”那掌櫃道:“我們這裏賣紙筆的,四年前就兩家,這兩年又開了三四家。”張子虛道:“那原來的那兩家還在賣紙筆吧?那兩家叫什麽?”那店家笑道:“一個叫筆墨軒,一個叫清柔竹館。”


    從茶店出來,張子虛對林思北笑道:“思北,你說掌櫃說的這兩家,我們該去哪家才好?”林思北道:“清柔竹館。”張子道:“為什麽?”林思北:“清,柔,水也,竹,有節氣無心。師父,我有預感,那裏定有我的親人!或者至少有知道我親人的人!”張子虛道:“那我們現在去看看。”


    兩人打聽了一番,終於來到那個叫“清柔竹館”的店鋪。張子虛和林思北走進店鋪,隻見一個三四歲的孩子正在學寫字,旁邊一個二十多歲上下的人正站在一邊指點。那人見張子虛二人進來,忙抬頭上前招唿。張子虛一見,吃了一驚:長得和林思北真像!可決不是林思北當年戰死姑蘇的親兄水思林。因為水思林雖然是林思北的親哥哥,也像眼前這個人一樣的年紀,可是林思北和水思林長得並不像。


    那個掌櫃對張子虛道:“不知道師父要挑些什麽?”張子虛道:“是我的徒兒想學寫字,我看掌櫃的公子這麽小就寫一手好字,就煩掌櫃幫我挑兩支好的湖筆吧。不知道掌櫃貴姓?”那掌櫃道:“我姓柳。不知道兩個師父從哪裏來?”張子虛道:“我們是從終南山來,準備去金陵。”那柳掌櫃道:“既然遠道而來,我就送兩支好的湖筆給你們吧,出家人不容易。”


    張子虛道:“柳掌櫃真是宅心仁厚,那老道就謝謝掌櫃了。看掌櫃店鋪東西很,這店應當是開了好些年了吧。是祖上開的?”那掌櫃道:“這倒不是,不過是我祖上都喜歡寫字,而我又有殘疾,做不了其他生意,所以就開了這家店鋪。”正說著,隻聽裏麵傳來陣陣咳嗽聲,那掌櫃忙對那孩子道:“源兒,快去看看爺爺,叫你娘給爺爺倒杯水喝,爹一會便來。”那孩子聽了,忙放下筆,跑了進去。


    張子虛道:“敢問柳掌櫃,剛才裏麵是令尊在咳嗽?老道頗懂些醫道。剛才蒙掌櫃送筆給我們,若掌櫃放心,我給令尊看看,如何?我聽這咳嗽聲,應當有些年了,怎麽治不好?”柳掌櫃見張子虛說得誠懇,忙道:“那師父等一下,我去問問我父親才好。”


    不一會兒,柳掌櫃出來道:“師父請跟我進來吧,我父親說師父有這樣的菩薩心腸,不想諱疾忌醫。”張子虛帶了林思北進去,見裏麵有三四間屋子。柳掌櫃帶了張子虛師徒兩人進屋,見屋子比較昏暗,忙道:“請掌櫃點上燭光吧,我要先看看病人。”柳掌櫃聽了,忙點起燭光,張子虛這才看清楚,床上躺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因帳子擋住臉,張子虛於是叫林思北道:“思北,把老掌櫃扶起來讓師父看看。”林思北聽了,忙近前將那人扶起。隻見那個病人盯住林思北看,突然問道:“小師父,你叫什麽?”林思北此時也看著那個病人的臉,似乎似曾相識,卻一下想不起來。忙問道:“請問老先生是誰?”那人聽了,突然咳嗽不已。柳掌櫃見了,忙上前給那病人喝水。那病人喝了水,用顫抖的手指著林思北道:“請問你姓水還是姓林?”張子虛聽了大驚。隻聽林思北答道:“我姓林,是終南山的道士!”那人突然問道:“水景是你什麽人?”


    林思北聽了道:“是我爺爺!”那人聽了,淚流滿麵,忙拉住林思北的手道:“你是思北?你沒有死?你妹妹思靜呢?思北,你好好看看,你看我是誰?”說罷對那個掌櫃道:“阿文,快把我的劍取來!”


    柳掌櫃聽了,忙去牆上摘下一劍,那人又道:“阿文,你給這個小師父看!”林思北接過那劍,看了一下道:“柳家鴛鴦劍!”忙上前跪下道:“舅舅,我是思北,舅舅!”林思北此時再也忍不住,跪下在床前嚎啕大哭。八年了,除了師父張子虛和前幾天見的妹妹林思靜,林思北再沒有見過一個長輩及親人,八年來為了保命,也從不敢大聲哭泣。原來,這個病人不是別人,竟然是當年保衛皇城的禁衛軍副統領柳一虎,也是林思北母親的哥哥,所以思北稱之為舅舅。


    看林思北哭得傷心,那個柳掌櫃也淚流滿麵。林思北哭了好一會,才慢慢站起來。林思北迴頭看了看那個柳掌櫃,滿是疑惑地問柳一虎道:“舅舅,這個是表哥嗎?怎麽不像?”柳一虎滿是悲切地說道:“思北,你仔細看看,他不是你表哥,你表哥表弟還有你舅母他們都被殺了,你小表弟才剛學會走路,也成了無頭之鬼呀!”林思北轉頭靜靜地看著柳掌櫃,突然驚喜道:“你是大哥哥?”那柳掌櫃也上前緊緊抓住思北的手道:“思北弟弟!”兄弟兩個熱淚相擁。原來,這個柳掌櫃不是別人,竟然是人人都以為死在亂軍中的太子水尚文,九年前的元宵節後,林思北隨父母進京,兩人在北靜王府和皇宮都一起聚過。


    一陣悲喜後,林思北道:“舅舅,這個是我師父,也就是終南山的道長,當年是他救了我,把我帶去了終南山。”柳一虎忙對張子虛道:“張師父的大恩大德,我們這些人就是用性命也難以報答。謝謝張師父!”張子虛道:“我看你這病應當是耽誤所致,一直沒有去看過?”柳一虎道:“為了阿文的安危,我不敢去外麵看病。當年我和馮統領一起護著阿文和尚春出宮,正遇上龍族進城,偏大國舅投降了龍族大軍,我和馮統領都受了重傷,尚春傷了腿,對我說,一定要我救他哥哥出去。尚春已經無法行走,馮統領也囑咐我快帶阿文離開。阿文的一個手掌被砍斷,在馮統領和尚春還有幾個忠勇侍衛的拚死護持下,我帶阿文上了馬,一直飛奔往南。在安微的一個偏僻的鄉村,我們遇上一個姓胡的忠善人家,他收留我們歇息了幾個月。雖然知道我們可能是因為抗擊龍族大軍而受傷,那人卻對我們極好。那人說他也是一個秀才,懂忠孝禮義,他隻有一個女兒。我和阿文外傷好後本來要離開,可那人卻留下了我們,說我們去其他地方更危險,於是我們就在那裏住下來,我和阿文從此父子相稱。五年前,那胡秀才病逝,臨終前讓阿文和他女兒胡芊芊成了親。胡芊芊是一個好姑娘,為了生計,我們隨後便來到這裏,開了這個店鋪。阿文和芊芊都會讀書寫字,現在日子也勉強過得去。”


    說到這裏,柳一虎長歎道:“八年了,想到皇城的祖墳這麽些年無人掃墓祭祀,我的心就如刀割一樣,痛切我的肺腑!所幸現在阿文和我一起。現在我不求其他,隻希望可以好好保住皇上的那點血脈!不斷了水家的香火!”


    張子虛聽了,也長歎道:“真是不幸中的萬幸,水家林家都還有後人!”尚文道:“張師父和思北弟弟就這裏住幾天,我讓芊芊去收拾屋子。”張子虛道:“若方便的話,我們就不推托了。柳兄弟這個病,一時怕是難好,但我幫你開幾副藥試試看,若有效果就不怕,不過用藥的時間要長些。”柳一虎道:“就是咳嗽厲害,尤其晚上。”張道長道:“那應當是你當年受傷有淤血堵住心肺,後來又沒有及時疏通之故,時間久了就成這樣。所幸你年紀還不是很大,若年紀大有哮喘,那就難治了。”


    尚文聽了忙問道:“那我父親現在的病可治否?”張道長道:“先用我幾副藥試試。我一會幫他去配藥。”尚文聽了道:“那張師父和思北弟弟這裏先陪我父親說說話,我去叫芊芊準備午飯。”正說著,隻見那個叫源兒的孩子進來,走到柳一虎床前道:“爺爺,娘說一會熬雪梨湯給你喝,好不好?”柳一虎用手撫摸了一下源兒的腦袋道:“源兒,這個是你的林叔叔,那個是張道長,他們都是好人,是來看爺爺的。叫你娘多做幾個菜,好不好?”源兒聽了,迴頭叫了聲張道長,又拉住林思北的手道:“你真是我的叔叔?”林思北點點頭。源兒聽了,高高興興跑了出去。


    張道長笑道:“這孩子好討人喜歡,幾歲了?”柳一虎道:“這孩子今年四歲,阿文今年二十二歲了。思北今年十六歲吧?”張道長道:“是,思靜現在瓜州和原來府中家將蕭寧一起,他們在瓜州渡開了一家叫姑蘇香的酒樓謀生。”柳一虎道:“生在亂世,真羨慕那些做百姓的,至少不至於有傾巢之覆。看到思北,我真希望我揚州的柳家,還能有一個根苗幸存!”


    張子虛道:“所以這次我帶思北出來,就是想暗中打探一下,有沒有水家林家柳家還有馮家僥幸活著的後人。我活到現在五十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說走就走了,但他們的路還很長,希望他們能把這幾家的香火延續下去。這樣,我就是到了陰曹地府,我也對得起水將軍對我的知遇之恩了!”


    林思北道:“舅舅,我想找到劉奎明和李青珍這兩個仇人,不殺他們,不看著他們死,我不甘心!”柳一虎道:“思北,你要報仇雪恨,舅舅何嚐不想這樣,我做夢都在想把這些仇人如何碎屍萬段,吃他們的肉寢他們的皮!可是思北,舅舅現在更希望不是報仇,是要你們幾個好好活著,我們這幾家再經不起風雨了。做個普通百姓,粗茶淡飯,平安一生,就是舅舅對你們幾個的最大期望。如果你去找他們,也許可以報仇雪恨,可是,思北你想過沒有,劉奎明倒沒有什麽,但那個李青珍,眼下封為安南王,女兒都嫁給了皇子,繼室又是天子之妹。若他出事,必定會驚動天子朝廷,那他們肯定會想到定還有我們幾家的後人在複仇雪恨。如果是那樣,那我們幾家幸存的人怎麽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時我們這幾家幸存的人又該如何應對這樣的風雨?”


    林思北聽了,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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