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浮霜背靠著一塊大石,伸手接住幾片雪花,放在嘴裏嚐了嚐,冰冷很快融進舌頭裏,變成溫暖的水。


    她很餓,這附近盡是荒樹林,她找不到出口,也不見有吃的,若不是靠著這雪水,她也不知道她是否撐得住。


    兩日?還是三日?她已經記不清了,身體時而發燙,時而寒顫,她這次似乎是真的病了。


    脖子上的白玉項鏈安靜的躺著,覺得很難受的時候,浮霜便緊緊握住它,提醒自己一定要撐住。


    宋亦一定在找她,宋亦一定在等她,她又怎能讓他失望呢?


    可現在就有一個難題擺在眼前,這樹林太大,她走了許久,竟還沒走得出去,若再找不到出口,她會被困死在這裏的。


    浮霜艱難起身,手杵著木棍,一步又一步腳印,深深紮進雪地裏,不論如何,她也不會坐著等死。


    四處都是白,沒有陽光,天色顯得有些灰暗,時間似乎很漫長,每走一步都像是煎熬,可同時,時間又過得很快,轉瞬,又迎來一個夜晚。


    黑暗籠罩,浮霜十分討厭這種感覺,夜色中,某些不知名的東西發出聲響,陌生而又讓她畏懼,深刻又真切,讓她覺得更孤獨。


    卻在此時,浮霜看見了遠處隱約的光亮,一閃一閃,猶如夜空的星星。


    她的眼裏都是那道光。


    慢慢靠近,再近一些時,已經能辨出那房屋的輪廓,鵝黃色的燭光映照在窗欞,閃爍不已。


    大門緊緊閉著,浮霜將手中的木棍棄在一旁,身體倚在門邊,敲了敲門上的拉環。


    或許是風雪聲太大,又或許是她敲門的聲音太小,屋內遲遲沒人來開門。


    浮霜瑟縮著身子,蹲坐在門口,隻覺得眼皮沉重,好困,好想就這樣睡過去。


    ……


    四周好安靜,身體也變得暖和了。


    浮霜睜開眼,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


    發生了什麽?她這是在哪裏?


    起身的響動驚醒了床邊的千層,他抬起頭,對上浮霜的眼,他在她眸子裏看到了失落。


    是啊,她怎麽會想見到他?她一定希望睜開眼就能見到宋亦吧,可惜了,這次不能如她所願。


    “我這是在哪裏?”


    “周國邊境。”


    “你說什麽?!”


    浮霜一臉震驚,京華到周國,那麽長的距離,怎麽會?


    “你沒聽錯,我們確實是在周國邊境。”


    浮霜推開門,門外是一片野樹林,隻見春天的跡象,不見白皚皚的雪,這不是她昏迷前見到的那處房屋。


    京華的雪是下不到周國來的,浮霜心裏清楚得很,她隻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而已。


    同時,她又意識到一點,千金樓的人真的與周國有關,宋亦說的沒錯。


    這樣一來,也就不難理解他們為什麽非要殺宋亦了,因為原本就是敵對的立場。可是,他們為什麽要帶她來周國?而且就在兩國開戰之即這樣關鍵的時刻。


    浮霜久久佇立在門邊,眼神中有著太多不解。


    千層看著她的背影,隻覺得無比落寞,兜兜轉轉這些年,最終換來的卻是這樣的局麵,非他所願,也非她所願。


    如果,他是說如果,他能帶她走,而她也願意跟他走的話。


    “心兒……”


    聽到千層的呢喃,浮霜迅速轉過身,她緊緊握住千層手腕,眼神殷切又盼望。


    “千層,我知道你與他們不同,帶我離開這裏好不好?”


    “你想讓我帶你去哪裏?大興嗎?宋亦身邊嗎?”


    浮霜漸漸鬆開自己的手,她眼簾低垂的模樣真叫人心疼,差一點,千層就答應她了。


    若不是還不能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他又何必如此糾結,他還能再自私一次嗎?


    答案是不能。


    “以後別像這次這樣亂跑了,真的很危險,若不是我找到了你,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我寧願你沒找到我。”


    “心兒,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我沒有別的選擇。”


    “你沒有別的選擇,而我呢,根本就沒有選擇。”


    “心兒……”


    “你還是叫我浮霜吧。”


    她的語氣很冷漠,千層一時語塞,她一定要如此嗎?


    浮霜本已轉過身,突然又想起了什麽。


    “今天是什麽日子?”


    “二月初九。”


    “那豈不是……”


    “沒錯,大興與周國已經開戰,所以我才說很危險。”


    “那你們要帶我去哪?”


    “我不知道,我隻負責你的安。”


    千層不知道,那含瑛和徐大叔他們總該知道吧,浮霜徑直往外走,離了屋簷,陽光有些刺眼,一時難以適應,隻好伸手擋在眼前。


    樹林裏陽光稀稀落落,似斑點,每個方位都有千金樓的人在巡視著,在這關鍵時刻,不容半分放鬆。


    浮霜在一顆柏樹旁,見到了含瑛。


    “樓主,您醒了。”


    她的模樣很是恭敬,不苟言笑的樣子,早已不是浮霜所認識的那個含瑛了,一時之間,浮霜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分明是殊途,何苦非要湊在一起?


    “含瑛……”


    “噓……”


    浮霜剛一開口,便被含瑛打斷,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目光在樹林之中搜尋著。


    附近傳來了幾聲鳥叫,很是突兀,叫喚的方式也很特別,浮霜仔細聽著,發現身旁的含瑛好似鬆了口氣,不一會兒,類似的聲音從他們這裏傳了出去,像是在對暗號。


    即便如此,含瑛依舊謹慎,擋在浮霜身前,目不轉睛盯著前方人來的方向,直到認出是熟悉的麵孔,含瑛這才放下心來。


    “自己人,放心。”


    那些人是周國士兵裝扮,含瑛認得其中幾個,都是信得過的舊識。


    對方又走近了些,彼此挨得很緊,含瑛卻隱約覺得不對,忽的看見一人袖口明晃晃白光一閃,才知中計,她的那幾個舊識,竟是被身後之人用刀挾持著的!


    “小心!”


    大家本已放鬆警惕,此刻反應過來,自是為時已晚,空中飛出幾張大網,眾人躲閃不得,除了站在遠處的千層,悉數被網住。


    那些人脫去偽裝用的士兵盔甲,露出本來麵目,其實不必猜,含瑛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了。


    又是這尤府的人。


    含瑛迴過頭,看向了千層。


    “少爺,跟我們迴府吧,老爺一直在等您。”


    “放了他們,我可以跟你們走。”


    “抓他們是老爺的意思,小的隻是奉命而為,實在不敢違抗,少爺就莫要再為難小的了。”


    千層握住拳頭,卻發現渾身使不上力,原來自己也已在不知不覺間中了計,真是可恨。


    他不是怕重新迴到那個如牢籠一般的家,他隻是怕浮霜會受苦,這麽好的機會,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也不知他們到底給他下了什麽藥,害得他武功盡失,又能拿什麽去鬥。


    尤千層,他第一次發現,他是如此討厭這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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