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宋亦如往常般為浮霜施針,卻在刺入第一根針時,清晰地聽見她低哼了一聲。


    二人同時抬起頭,先是呆愣了一會兒,接著便是溢於言表的喜悅。


    “你感覺到痛了?”


    “嗯。”


    “太好了,看來這辦法真的有用,那你稍微忍著點,我繼續進針了。”


    “好。”


    治療的時間已過去一半,今日終於迎來這第一個好消息。


    此時,所有的煩惱和不快仿佛都煙消雲散,隻有滿滿的欣快之感。


    宋亦進針的手法已相當熟練,該紮的穴位了然於胸,力度掌握得也很恰當,連浮霜都忍不住生出敬佩。


    “將軍不僅握得起刀槍,還捏得住這細針,當真手巧。”


    “哪日你若看到我戰場上的模樣,隻怕是得更加崇拜了。”


    “還真是不謙虛。”


    “十年戎馬換百姓一句讚歎,值得。”


    “作為將軍,自然事事以大興百姓安定為先,那作為宋亦呢?”


    宋亦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定定看著浮霜。


    “再驍勇善戰的將軍,終有一日也會告別沙場,到那時,我隻願,身旁還有浮霜相伴。”


    浮霜本是隨口一問,卻未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錯愕是難免的。


    他的神情看起來真摯無比,誓要撬開她堅硬的心,浮霜清晰的感覺到胸口某個地方破了一個口子,有什麽東西想進去,而她卻隻能硬生生將它攔在外麵。


    不能對他動情,更不能對他動心,隻要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設的局,她才能抽身。


    她心中唯有一個疑問,宋亦到底想從她這裏得到什麽?


    “年節一過,我會出征周國,自平落一戰之後,那邊始終不太平。待我卸甲歸來之日,便是迎娶你之時。”


    浮霜猛的抬起頭,他剛才說……娶她?


    宋亦輕輕刮了刮浮霜的鼻子,看她如此驚訝的神情,還真是可愛呢。


    “既是兩情相悅,自然是要成親的,難不成,浮霜所說的喜歡隻不過是謊話而已?”


    “當然不是謊話。”但前提是,宋亦得活到那一天才行,而她,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那就好。”


    宋亦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羊脂白玉項鏈,將它戴在了浮霜的脖子上。


    浮霜想要躲,畢竟這羊脂白玉素來隻有帝王將相才可佩戴,而她不過一普通女子。


    “這是信物,不必介懷。”


    他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強硬,浮霜不好多說什麽,因為最終的結果都是一個。


    接著,宋亦攤開了自己的手,伸向浮霜。


    “什麽?”


    “我贈了你信物,你難道不應該禮尚往來嗎?”


    是啊,聽起來真的是個很合理的要求,可浮霜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自然也沒有準備所謂的信物。


    眼看浮霜六神無主的模樣,宋亦也不好難為她,不經意瞥見她頭上的發簪,頓時有了主意。


    “我看,不如就這發簪吧。”


    宋亦輕輕一抽,將那發簪拿在手中,發簪為黑檀木所製,式樣雖簡單,卻有種素雅的美,細看時,才發現那簪尾還刻了一個字。


    “心。”


    浮霜已記不得這發簪的來曆,也不知道那個“心”字的含義。


    “用我心換你心,自當心心相印,真是好寓意,就它了。”


    浮霜一句話沒說,宋亦已將發簪收入懷中,那動作好像生怕浮霜會反悔一樣。


    浮霜卻沒見到,此時宋亦的神情,是多麽的凝重。


    心,柳心,她們會是同一人嗎?又或者僅僅隻是個巧合?與浮霜相處的這些時日,宋亦雖有懷疑過,卻一次又一次地排除了那個可能,可這突然出現的“心”字,再一次讓他陷入困惑中。


    查,肯定要查,可這一次,宋亦卻希望那個結果是否定的,她就是浮霜,她隻是浮霜。


    ……


    隨著治療的時間一天天過去,浮霜的腿也在好轉,最先是有了知覺,能感覺到冷熱癢痛,後來,靠宋亦扶著,她還能下地走上幾步。


    一直到臘月三十這一天,這也是二十一天的最後一天。


    溫泉池中的浮霜默默望著宋亦的方向,看得出,他今日舞劍時有些心不在焉,沒了往日的那般流暢。


    浮霜想得不錯,宋亦確實有心事,眼看著今日已是最後一天,可浮霜卻還不能獨自下地行走,他怎能不擔心?


    這針灸的法子確實有用,可效果卻沒有意料當中那麽好,難不成是自己施針時出了偏差?又或者是熬的藥藥效不夠?


    宋亦仔細迴想著,生怕漏掉任何一點細節,稍不注意,手上的枯枝斷裂,碎片落入雪地。


    宋亦好似渾然未覺,還將手紮進雪地裏,試圖將其撿起。


    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嬌笑。


    宋亦身軀一震,迴過頭,隻見浮霜穩穩站於地麵,她的雙手背在身後,微偏著頭,側身朝他看來。


    “我送你的驚喜,將軍可還滿意?”


    她的臉上洋溢著蜜一樣的微笑,有些得意,又有些討好。


    宋亦隻是一言不發,迴過神之後,迅速將浮霜抱起,朝行宮而去。


    “現在我自己能走了,你快放我下來。”


    浮霜有些不能理解,他這算是什麽反應,驚嚇過度?要知道,她瞞著這件事不說,是多麽的辛苦。


    至少,也為她高興一下吧。


    宋亦將浮霜放在輪椅上,然後掏出懷中火折子點燃,扔進了火盆裏。


    就像往常做的一樣,他擰幹浮霜外裙和裏褲的水,將火盆移到了浮霜跟前。


    突然,宋亦好像想起了什麽,從包袱裏找出一套幹淨衣物,扔進了浮霜懷裏。


    “既然能下地了,就先把衣服換上吧。”


    他一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浮霜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何突然這般冷淡,難道,他並不想她站起來,之前做的一切隻是演給她看的,所以如今見她真的能站起來了,才無法開心。


    想起剛才自己偷偷從溫泉池中爬出來,小心翼翼踩地,怕被他發現的模樣,應該很可笑吧。


    也罷,若是這樣,她更應該高興才是。


    浮霜摸了摸懷中毒丸,等了許久,今日,終該是它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換好衣服後,浮霜撿起一旁的幹樹枝生起了火,架好鍋倒好水,最後將那毒丸悉數灑了進去,看它一點一點融化進水中,蒸發的水汽慢慢上升,模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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