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今日來了一個稀客。


    昨日宮裏又下了大雪,雖然今天早上放了晴,卻還是寒冷入骨,地上又濕滑難行,不適合人走動。


    乾清宮的大門前,跪著一個中年男人,男人的頭垂得很低,斑白的胡須上結了些細小的冰屑。


    張律有些看不下去,上前道:“祁大人,皇上一會兒就迴來了,這會子天寒地凍的,您不必在這裏跪著。”


    祁術卻依舊固執地跪在地上:“臣有罪,不得不跪。”


    宮道外,尉遲文坐著轎攆過來了,他臥在轎攆上,低頭一看,坐起了身:“停。”


    轎攆停了下來,尉遲文下了轎子,徒步走到了祁術的身邊:“愛卿,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參見陛下。”祁術並未起身,“隻是臣的女兒做錯了事,臣心裏有愧,不敢起來。”


    “朕說你能起來,你便能。”尉遲文將祁術扶了起來,“朕的宮裏有暖爐,進去暖暖身子吧。”


    祁術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謝陛下。”


    祁術走進了乾清宮,尉遲文則直接臥在了榻上,祁術則拘謹地站在尉遲文麵前。


    祁術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被貶,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近地接近禦前,現下倒顯得有些放不開手腳。


    尉遲文指了指椅子:“坐。”


    “謝陛下。”


    祁術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張律很快拿了一碗薑湯過來:“祁大人快喝下,暖暖身子。”


    “這可使得?”


    尉遲文喝了一口茶:“在朕麵前,不必拘禮,快喝吧。”


    祁術又道:“謝陛下。”


    祁術拿過了薑湯,很快一飲而盡,身子才徹底暖了些,也不冷得打顫了。


    尉遲文看向了祁術:“說吧,今日來,所為何事?”


    “臣是為了臣女一事前來。”祁術又跪了下來,“臣的女兒飽讀詩書,天資純良,萬不可能做出謀害寧妃的事情啊。”


    “那你的意思是,朕錯判了?”


    “臣不敢。臣的意思是,那袁太醫實乃狡詐多端,為了能進太醫院,特意巴結了臣的女兒。沒想到臣的女兒這是惹禍上身啊!”


    祁術頗為緊張的跪在地上,等待尉遲文的反應,卻聽尉遲文漫不經心道:“袁太醫上次挨了板子後就死了,想來也是罪有應得。好了,你先起來吧。”


    祁術心下一驚,站起了身:“陛下不怪祁美人了?”


    “這事是袁太醫的錯,朕為什麽要責怪祁美人呢?”


    祁術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笑道:“陛下英明。”


    “愛卿,朕問你一個問題。”


    “陛下請講。”


    “若是你的夫人方方麵麵都壓著你,奪取你的權力,欺負你的小妾,你會怎麽樣?”


    “如此女人,不配為妻,必休之。”


    “朕也是這麽想的。”尉遲文看著祁術笑了笑,“愛卿,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明白朕在說些什麽。”


    祁術的腦子轉了轉,隨後恍悟了一下,跪下道:“臣與樂正一族有不共戴天之仇,必定盡自己微薄的力量,抗擊樂正家族,鞏固皇權。”


    “這就對啦。”尉遲文將祁術扶了起來,“你可要多幫襯些旭王爺,明白?”


    祁術很快聽到了尉遲文的言下之意,他清楚,朝中未來必會有內鬥,而尉遲景明是站在皇帝這一派的,自己若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女兒,就一定要加入皇帝的陣營。


    這也是祁術想要的結果,他有生之年最大的願望,就是扳倒樂正一族,為自己死去的兒子報仇。


    祁術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必定誓死效忠。”


    尉遲文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看了一眼張律:“傳令下去,把祁美人從冷宮裏接出來吧。”


    “是。”


    張律正出去宣旨,便見鄭貴妃進來了,行了一禮道:“參見鄭貴妃。”


    祁術見宮裏來了嬪妃,為了避嫌,便道:“臣先行告退。”


    尉遲文點了點頭,隨後伸手將鄭貴妃的手牽了過來,笑道:“你怎麽來了。”


    祁術今日辦成了事,心下喜不自勝,帶著喜悅的步伐往外走去。


    祁術行至乾清宮門,又過了一條風雨連廊,正要出宮去,便見遠處尉遲景明站在欄杆邊,正與韓歸陌說著話。


    景明正想看看韓歸陌那墜子是否是血玉,所以才特地叫了她過來。


    “王爺為何問起這個。”韓歸陌將紅瑪瑙吊墜拿了出來,“奴才身上戴著的是這個。”


    景明定睛一看,隨後隻覺自己太過多疑,韓歸陌到底還是一個孤兒,身上怎麽會有血玉這樣稀奇的物什。


    景明正要說起緣由,便見祁術走了過來:“參見旭王爺。”


    韓歸陌看向了他,行了一禮,退後了幾步。


    景明笑道:“見祁大人如此春風得意的模樣,可是遇上喜事了?”


    祁術笑著道:“臣的女兒被陛下饒恕了。”


    景明和韓歸陌對視了一眼,便知道,祁術已經被收入麾下了。


    景明拱手道:“那可就恭喜祁大人了。”


    “以後,下官還要經常仰仗旭王爺呢。”


    景明點了點頭:“祁大人放心,祁大人在朝中有些基業,威望頗重,若是有祁大人的召集,想必必定能集結一股龐大的力量。”


    祁術乃兩朝老臣,威望深重,這樣的人若是不能為自己所用,將會是極大的危害。所以樂正家族才會對祁家趕盡殺絕,一子不留。


    而如今,祁術已經成為了帝權的陣營,那他即將會發揮出來的作用,絕對不可估量。


    祁術也清楚,這是尉遲文利用他的一個原因,如今為了女兒和自己的前程,他甘願被利用。


    祁術道:“下官必定不會辜負王爺的期望。”


    兩人正說著,便見遠處跑來了一個穿著鵝黃披風的少女,此女五官精致,容貌與祁雅韻有幾分相像,然眉眼之間透露著一股英氣,與祁雅韻的神情完全不同。


    來人正是祁家二女,祁雅慧。


    祁雅慧跑到了祁術麵前,道:“父親,女兒在外麵等了你許久,你怎麽還待在這裏,讓女兒好找。”


    祁術見是祁雅慧,表情變得非常溫柔,笑道:“快來見過旭王爺。”


    祁雅慧抬頭看向了景明,正對上景明那張極為俊朗的容顏,她雖愣了一瞬,但還是不失大體地行了一禮:“參見旭王爺。”


    景明帶著禮貌性的微笑:“這原來就是祁大人口中時常談起的愛女啊,今日一見果然靈氣十足,與眾不同。”


    這隻是景明慣用的吹捧話術,然祁雅慧聽得非常受用,隻迴道:“旭王爺慧眼識珠,民女佩服。”


    祁術和景明一道笑了起來,祁術指著祁雅慧道:“你這沒規矩的,在旭王爺跟前也這麽嘴上沒把門。”


    祁雅慧看向了景明,一雙杏眼靈動異常:“旭王爺不會生氣吧。”


    景明依舊笑笑:“自然不會。”


    韓歸陌不知怎的,一看到祁雅慧,便渾身不暢快,她行事正常,甚至沒有像別家小姐一樣,偷偷多看景明一眼。可是韓歸陌隱隱覺得,這個女人即將奪走她在這個世上最珍視的東西。


    韓歸陌正盯著祁雅慧出神,祁雅慧在韓歸陌的眼前搖了搖手:“這位是?”


    韓歸陌迴過了神,道:“奴才是攏香樓的宮女,韓歸陌。”


    “我聽說過你。”祁雅慧的眼神一凜,“是你害的我姐姐。”


    “不許胡說!”祁術聽祁雅慧說了這句話,忙道,“你姐姐現在已經被放出冷宮了,此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祁雅慧沒有迴答,若有所思地看著韓歸陌。


    韓歸陌則絲毫沒有膽怯,對上了她的眼睛,氣場絲毫沒有輸。


    景明也感受到韓歸陌似乎在與祁雅慧暗暗較勁,但也弄不出原委,則捏了捏韓歸陌的胳膊肘。


    韓歸陌看了一眼景明,隨後收起了視線,沒有再看祁雅慧。


    祁雅慧看了看兩人,明顯覺得兩人之間的氛圍不一般,絕不可能是普通的關係。


    祁雅慧收迴了視線,勾過了祁術的手臂:“父親,我們該迴去了。”


    祁術點了點頭,兩人一道朝著景明行了一禮:“旭王爺,那下官和小女就先迴去了。”


    “慢走。”


    景明見二人走後,問道:“你剛才這是怎麽了?”


    韓歸陌搖了搖頭:“沒什麽,許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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