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的馬車在翠園外停下,許宴知下車後阮正傾湊過來說:“辛苦許大人拖延時間了。”


    許宴知笑迴他:“還是多虧阮大人能找到如此妙處,不然今日招待一事怕是完不成了。”


    謝辭則說:“還勞阮大人為使臣介紹一二。”


    阮正傾領著西慈利他們往裏走,許宴知則是在後稍立,仰頭望著那“翠園”二字,若有所思。謝辭抬頭隨意掃一眼,問道:“怎麽了?”


    她迴:“沒什麽,就是覺得這字寫的不錯。”


    他二人緊跟上阮正傾的腳步,一同進入翠園。


    饒是見慣了富景的謝辭都不由驚歎,放眼甚至看不到邊際,山竹濃密,隱隱約約能看到嵌於山林中的房屋。進了翠園,竟還需乘車,與一般馬車不同,它是用於觀景的。眾人兩兩一車,許宴知和謝辭,西慈利同阮正傾剩下厲莘與哈桑拉。


    阮正傾他們駛在最前,厲莘在中,許宴知和謝辭在最後。謝辭不由一歎,“這一路遊覽過來,景色確實宜人,鬱鬱蔥蔥花繁葉茂。”


    許宴知點頭,“這翠園未免也太大了些。”


    謝辭說:“我逛過的園林不在少數,可頭一迴來這需要坐車的園林。”


    “當真是愈發好奇這園主是何許人也了。”她說。


    一路行駛過去,皆是山林草木,還有池塘河流,假山拱橋,設計精妙銜接自然。眾人行至一房屋外停下,牌匾上刻著“梅苑”二字,走近一些能聞到淡淡的梅花味,可如今正是春日,何來梅花?進屋後才發現這間屋子不過一個過渡罷了,正前方是露天水橋和水上廊道。屋內兩側擺放梅花圖,瓷瓶中放著的是玉雕梅花,角落中燃著梅花熏香,味道清淡不膩人,反倒讓人清心。


    過了水橋踩在廊道上,阮正傾正向西酈使臣介紹風光,許宴知慵懶倚著扶手,隨手從一旁的魚食盆中抓了一把,她少許丟著,“虛清老頭也養過魚,被我喂死了。”


    她又接著說:“我怕他發現,偷偷換了幾條鱘魚混進去。”


    “後來全死了。”


    “我把混進去的魚烤著吃了,虛清老頭以為我把他的寶貝魚吃了,氣的大半夜就來尋我,我拿著魚就往山上跑,愣是待了一夜,想等老頭氣消了再迴去。”


    謝辭笑問:“所以你就逃過一劫了?”


    許宴知有些神傷搖頭,“沒有,老頭一見我氣兒就又上來了,罰我抄了三日書,挨了他老人家好幾棍子。”


    謝辭哈哈一笑,“你就跟個潑猴兒似的,到處惹是生非。”


    許宴知不樂意了,“不過就是好動了些。”


    她又補充一句,“不過那池子從那之後養的都是鱘魚。”


    “虛清老頭說鱘魚的滋味最佳。”


    謝辭一撐下巴,“我還是覺得鱸魚好吃。”


    許宴知垂眼望著因零星魚食就歡騰不已的魚群依舊沒有將撒下的魚食份量增加,就這麽如施舍一般用些許魚食引著魚群歡騰。謝辭忍不住拍拍她的手,“我替魚來求求許大善人多施舍些吧,你瞧瞧你把它們引得爭成什麽樣了。”


    許宴知聞言手一鬆,手心的魚食悉數散落,魚群翻騰得更加厲害,不過片刻就將魚食爭搶幹淨,大部分的魚散開,隻留少部分還就在原地。


    謝辭:“咱倆不用上前嗎?”


    許宴知抬眸望一眼又垂下,“上前有何用?翠園的精妙你我可認得?”


    二人見他們開始走動,也在後不緊不慢的跟著,謝辭指了指前方類似於梅苑一般過渡性的屋子,“我猜那叫蘭苑。”


    許宴知“嗯”一聲,“我猜也是。”


    謝辭嗤笑出聲,“園林景致無非就是這些了,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有何稀罕,西酈的風土人情與沅朝不同,見了自會覺得新奇。”


    他伸了個懶腰,“我見過的園林多是用銀子堆出來,銀子堆出來的風雅不倫不類,一眼可見的附庸風雅,毫無意趣。”


    許宴知一挑眉,勾唇一笑,“你倒是看得透徹。”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我爹建的就這樣,他那些個好友所建也大致如此。”


    她調侃一句:“你爹知道你這麽說嗎?”


    他也笑:“知道,所以他不準我再去那園子裏。”


    阮正傾注意到許宴知和謝辭在後說說笑笑,已經有些落後了,便朝他們招了招手,“許大人,謝大人。”


    他們連忙笑著跟上,阮正傾領著所有人往屋子裏去,與梅苑不同的是,這屋裏擺著不同樣式的糕點和茶水,有一屏風,其後有一琴師。


    琴聲悠揚婉轉,空靈動聽。


    許宴知悄聲道:“我沒什麽興趣了。”


    謝辭點頭讚同,“要不說阮大人是鴻臚寺卿呢,這差事我可做不來。”


    西慈利嚐了嚐糕點,“細膩,精巧,甜而不膩,確實不錯。”


    簡單品嚐過糕點後阮正傾將正前方的滑門拉開,放眼望去就是湖麵,有兩條小船在候著他們。阮正傾、西慈利和哈桑拉上了一條船,剩下的人在另一條船。


    厲莘上船後神態稍稍變了一些,他舒了一口氣,“許大人,今日行程之變到底是何原因?”


    謝辭有些警惕,許宴知給他使了個眼神,他這才收斂情緒。謝辭說:“不瞞九殿下,原定的酒樓遊船出了些意外。”


    厲莘微一蹙眉,“巧合的可能性不大,應是有人故意為之,也就是說,有人不希望西酈與沅朝和談。”


    他接著說:“西慈利已經起疑了,我怕後日的行宮和談會有些困難,西慈利的戒備心一向重。”


    謝辭嚴肅說:“今日之意外我會去查清楚,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許宴知問厲莘,“你可知此次和談的條件?”


    厲莘搖頭,“這些隻有西慈利知曉,我父皇直接交代給他的,沒人知道條件是什麽。”


    謝辭有些疑問,“兩國和談為何要對皇室隱瞞至此?”


    “為提防皇室因內鬥爭權而插手與他國的邦交。”他說得有些無奈,“皇權之爭,無所不用其極。”


    許宴知扶額,“也就是說西慈利所掌握的權力要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


    “他現下並未表現出任何不滿與疑心,想必也是個善於隱藏情緒心機之人,這就有些困難了。”謝辭說。


    厲莘:“我探過他的口風,什麽也探不到,拿他無可奈何。”


    許宴知聞言歎了歎,“罷了罷了,和談的事就和談之日再說吧,眼下最重要的,是護好使臣的周全,在和談之前萬不能再出什麽意外了。”


    她轉了話鋒,有意調侃,“我說九殿下,既然身體虛弱,還是少操勞些。”


    厲莘哼笑一聲,“我就知道你要拿此事調侃我,我裝的也挺辛苦,既要神似又要形似。”


    “承蒙九殿下信任。”許宴知笑著揚了揚下巴。


    厲莘假意咳嗽幾聲,虛扶船沿,半聳著肩呈虛弱狀,“人生難得一友,若不坦誠相待,何以成友。”


    許宴知也調整了姿勢,整個人慵懶的倚著,一隻膝蓋弓起,手就這麽搭在膝蓋上,眼眸微眯抬著下巴迎上陽光,她揚眉勾唇,恣意一笑,“能得一友,何其幸之。”


    她掃一眼謝辭,又望向厲莘,“我許宴知何其幸也,得友不止其一。”


    謝辭輕踢她一腳,扭過頭去揚起嘴角,他用左手撩起右手衣袖,右手探進水中任由水流從指縫劃過,他用指尖沾了水彈向許宴知,“話多。”


    許宴知哼笑一聲,沒言語,隻是笑。


    三人舉止皆鬆散,倚的倚,靠的靠,言語不算多,但勝在愜意閑適。三人姿態鬆弛,倒不像使臣與使臣的相處,更像舊友一般自然相待。


    兩船漸漸相近,西慈利和阮正傾相談甚歡,反觀許宴知他們寥寥幾語但神態放鬆。西慈利意味深長的望著他們,“難見九殿下如此放鬆。”


    厲莘聞言就是一陣咳嗽,待平穩氣息後才道:“許大人和謝大人都是閑適之人,我難得有此一歇。”


    阮正傾笑兩聲,“許大人和謝大人向來如此,相比嚴肅,更喜閑適,九殿下同二位大人一起,定會喜歡這氛圍。”


    哈桑拉終於開口:“快渡完湖了。”


    西慈利調侃:“難得聽你開口。”


    幾人嘻嘻笑笑,相互攙扶著下了船,眼前是長長曲折的廊道,厲莘恢複了病弱之態,跟在阮正傾左右。許宴知和謝辭依舊在最後不緊不慢,謝辭說:“你這人心真夠大的,換了旁人誰能這麽輕易相信他國皇子?”


    許宴知也是一笑,“你知道若是我爹在,他會如何說嗎?”


    “他老人家會說,宴知的年歲正青,最是好友之時,倘若她在這個年歲交友相處都要小心謹慎費盡心機,疑心過重,那就枉費青春了。”


    她拍拍謝辭的肩,說:“我這個年紀,不正是無所顧忌,憑心而為的時候嗎?”


    謝辭突然一頓,望著她的背影,“我總覺得,你不該入朝的。”


    她後背一僵,扭過頭來笑了笑,“瞎說什麽呢?”


    “快跟上吧,別發愣。”許宴知催促他。


    穿過廊道就是湖心亭,此前他們所經過的湖並未相連,大小不一,韻味不一。現下湖心亭的湖要比先前的湖更大更廣,亭中擺設極為講究,書畫筆墨一應俱全,正中竟是一炙烤台,四周菜食已備好,就等人來。


    謝辭聞到酒香,扯扯許宴知的衣袖,“是好酒。”


    “德行。”


    阮正傾招唿他們坐下,炙烤便開始了。西慈利道:“這與西酈烤肉有異曲同工之處。”


    厲莘咳嗽接話,“西酈炙烤,不太注重這炙烤台,更為簡易。”


    謝辭問:“我一直聽聞西酈果酒味道奇妙,迴味無窮,都不知是何滋味。”


    西慈利豪爽一笑,“謝大人既想喝,迴頭我就差人送你兩壇。”


    “那就多謝使臣大人了。”


    眾人吃吃喝喝,謝辭和哈桑拉到亭邊釣起了魚,厲莘酒喝得不多,被稍稍醉酒的阮正傾拉扯著閑聊。


    許宴知背手立在亭中,遠望亭外湖景山林,西慈利在她身側,“許大人不想同我說什麽嗎?”


    她輕一笑,“使臣大人覺得我該說什麽?”


    西慈利麵色嚴肅,“許大人,你應該知道一國使臣的職業,我代表西酈出使沅朝,我應當小心謹慎,許大人也可說我疑心太重,可畢竟事關一國大事,我不能怠慢。”


    “西酈與沅朝之戰以西酈敗局結束,這總會讓西酈身處弱勢與不安,所以,許大人,任何在我認知之外的變動都會讓我不安和疑心揣測,我希望許大人,不,應該說我希望貴朝能夠坦誠一些,給我們這些使臣一些安定。”


    許宴知同樣認真相迴:“使臣大人的想法我自然知曉,可是使臣大人,坦誠是要相對的,人總不能做虧本的買賣。”


    “使臣大人大可放心,我能保證,我們對西酈毫無敵意,戰事的結果兩國都有所領會,所以相比戰爭,我朝會選擇盡力維護與西酈的關係。”


    許宴知側頭淺笑,“使臣大人,與其相互揣測,不如都放寬心,給彼此一些信任,畢竟西酈前來也並非是與我朝爭鋒相對,爾虞我詐的。”


    西慈利定定的望著她,終是被她的話說服,輕一歎氣,掛上笑意,“許大人別忘了提醒我們明日去拿做的陶器。”


    她也笑,“這是自然。”


    他們之後又出了湖心亭登上了觀景樓,在此樓中可以看到京城。西慈利指了一個方向,對許宴知說:“那兒,那兒是西酈的方向。”


    許宴知清淺一笑,“西酈,是個好聽的名字。”


    阮正傾吹著涼風有些清醒,他晃晃腦袋,手搭在哈桑拉的肩上,指著京城,“你瞧,那兒是京城,京城到了夜裏,燈火闌珊,美極了。”


    厲莘則是對謝辭說:“若我在西酈,也能有許宴知這樣的好友,對我會有很大幫助。”


    謝辭笑一聲,“九殿下,人都會有適合自己的朋友,或許隻是時候未到。”


    厲莘望一眼立在不遠處的許宴知,“希望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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