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許宴知被阿桃叫醒。


    得去上朝。


    許宴知好不容易洗漱完把自己塞進馬車,倒頭就睡。


    許太傅在一旁盯著她搖了搖頭,“哪有個為官的樣子。”


    許宴知翻了個身,“爹見過哪家女子扮男子為官的。”


    許太傅微愣,捏緊手中書卷:“是爹不好,幼時就不該讓你進宮結識聖上。”許宴知撐起腦袋,“先帝聖恩,豈是你能拒絕的?既來之則安之,左右我官不大,混個日子罷了。”


    “爹,你是正一品,沒事兒多照應照應我。”


    許太傅抬起書卷輕輕碰了碰她的額頭,“睡吧,到了爹再叫你。”


    畢竟品階不同,走的路也不同。許宴知慢悠悠跟在近末尾,眾人行禮時卻唯她站著,靳玄禮見她無神,故意點她,“許禦史這是昨夜沒休息好?”


    嚇得許宴知差點沒站住,“迴聖上,臣想到今日要麵見聖上,心中激動難以入眠,故臣今日有些困倦。”


    大將軍宋盛冷哼一聲,“瞧著就細皮嫩肉,沒點男子氣概,許禦史,有空跟本將軍去軍營裏曆練曆練。”


    多損呐這人。


    戶部尚書趙衡也哼哼兩聲,“我看許禦史有文雅之風,怎麽能去軍中曆練?這不是辱沒了我等文人?”


    要辱沒也是辱沒我,跟你等文人有何關係?許宴知扶額心道。


    “你等文人本將軍還不屑讓你們進軍營,滿口酸文,磨磨唧唧。”


    “果然是莽夫,胸中無點墨。”


    ……


    許宴知默默後退一步,遠離是非之地。


    大理寺左少卿李忠明拐拐她的胳膊,“吵吧?沒事,習慣習慣就好,我聽說雲清學宮教武,那你會武吧。”


    許宴知點頭,“不過是雕蟲小技爾,不敢在大將軍麵前班門弄斧。”


    “學過武?那敢情好,那許禦史更要隨本將軍去趟軍營。”


    許宴知一僵,這人耳朵真靈。


    許宴知抬頭望向聖位,靳玄禮朝她笑笑,做了個口型,“習慣就好”。她求助李公公,李公公果然靠譜。


    尖著嗓子,“肅靜!朝堂之上不得喧嘩,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柯相這才抖抖衣袍,施施然站出身來,“稟聖上,臣有事請奏。”


    “何事?”


    “迴聖上,徐州災情嚴重,恐有民怨。”


    “朕不是撥過賑災銀兩,還派人去撫慰民情,為何還有民怨?”


    這時,刑部侍郎薛城開口道:“迴聖上,賑災銀兩因天災到時不足五百萬兩,被派去的劉大人也死於天災。”


    靳玄禮冷哼,“好一個天災,吞了銀兩,還要了人命?”


    “何永勝。”


    “臣在。”


    “朕命你立刻啟程徐州,查明銀兩丟失真相,還有劉愛卿死因,朕還真是不信什麽天災能如此湊巧!”


    “臣,謹遵聖意。”


    天子一怒,眾人皆跪於殿內。


    許宴知蹙眉,賑災銀兩每每到時總會有或多或少的缺失,這算是各級官員心知肚明的事,可缺失這麽多銀兩也太過明目張膽,如今又出了人命,這其中恐怕不會這麽簡單。


    “退朝!”


    李公公的聲音打斷許宴知的思緒,她搖搖頭,這還不是她該操心的事。


    都察院內,許宴知翻查名錄,劉文傑,那個死於天災的官員。名錄上記載,劉文傑為官清廉,尚未有妻室,在位期間從未有過逾矩,是個好官。


    可惜了。


    她合上名錄,細細思忖。


    徐州天災發生已有三月有餘,一千五百萬兩賑災銀到時也該有八九百餘萬兩,如今卻不足五百萬兩,太過引人注意,定會被下令徹查,徹查無論結果如何總要折去部分官員,於他們而言並非益事。


    所以,到底是出了何事導致劉文傑身死,銀兩缺失了這麽多。


    何永勝出發前找過許宴知,他大大方方承認,“聖上讓本官出京前來拜訪一下許大人。”


    許宴知眉毛一挑,笑道:“何來拜訪之說,左右都是同僚能幫襯的下官定會幫襯,可憐那劉大人,竟無人幫襯一把。”


    “許大人這是何意?”


    “下官聽說劉大人遇難之時同行的可有不少官員,要說恐怕也是這劉大人人緣不行,在場的這麽多人竟無人搭救。”


    何永勝眸中一亮,朝許宴知行了一禮,“多謝許大人提醒。”她虛扶,似有意無意的閑聊一般,“要說這幕後之人甚是蠢笨,若下官要貪墨賑災銀兩,定不會如此貪心,凡事都要留個餘地,這不是上趕著被人查麽。”


    何永勝一頓,靜默片刻,盯許宴知半晌,“許大人的話,本官記住了。”


    這廂許宴知送走何永勝剛坐下休息,付白就向她稟告:“大人,探子來報,禮部尚書在京郊購置了一處房產;平陽侯世子被狀告強搶民女,被平陽侯壓下去了。”


    許宴知扶額,“查查禮部尚書購置房產的銀子哪來的,按他的俸祿可購置得起?”


    付白一走,許宴知正要寫參平陽侯的折子,張戩又進來稟告:“大人,柯相之子柯雍流連煙花之地,與一富商之子大打出手;王太常新娶美妾,寵妾過度致太常夫人尋死未遂。”


    ……


    於是第二日上朝,許宴知精神抖擻。


    “聖上,臣要參太常大人寵妾滅妻,有違夫道。”


    “聖上,臣要參平陽侯世子強搶民女害其性命,實乃殘忍之舉。”


    今日,大概路過的狗都要被許宴知參上一本。


    她眯了眯眼,揚聲道:“臣,還要參柯大人,教子無方。”


    眾人嘩然,李忠明扯扯她的官袍,“多損呐你,柯相老來得子,寶貝著呢。”


    柯相穩如泰山,隻是看了一眼許宴知,撩袍,跪下,“老臣知罪。”


    “柯相快快請起。”靳玄禮輕飄飄掃了一眼許宴知。


    許宴知垂下眼眸,掩去情緒,“柯大人此言差矣,下官所參隻能算錯,還不及罪。”


    “許大人所言極是,柯大人何必攬罪。”趙衡在一旁附和。


    文官都隨趙衡一般附和,唯有武官心不在焉,宋盛笑道:“柯大人既舍不得管教何不送來軍營,本將軍替你管教管教?”


    這人一頓得吃多少筍呐。


    柯相擺擺手,“不勞宋將軍費心了,犬子頑劣,本官定會好好管教的。”


    不愧是老臣,輕易就躲過責罰。


    下朝時許宴知恨不得立馬出宮,倒不是怕那些今日被參的人,而是怕她爹拿著戒尺追的她滿宮跑。


    這多丟人。


    她爹早就說過,讓她為官低調些,今日這麽一參,她算是在朝堂上出名了,畢竟是新帝登基以來第一個參柯相之人。


    於是,許宴知夜宿都察院。


    付白:“咱大人連柯相都敢參,為何不敢迴自己府上?”


    張戩:“你懂什麽?許太傅的戒尺可是連聖上都被打過的。”


    付白:“要不說咱大人虎呢,誰都參。”


    “怎麽,本官不參你參?”


    “不敢不敢,屬下告退。”


    許宴知吸吸鼻子,裹緊了被子把門重新關上,哼哼唧唧窩在軟榻上。


    當官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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