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小路又坎坷。


    一名二十來歲的少年遊徼官卻不管那天黑路艱,手握長刀加緊腳步沿著鄉道往前趕去。


    琅琊郡有幫遊匪。


    雖不做殺人淫辱之惡,但是滋擾富戶、劫掠行商,端的也算為害一方。


    今日黃昏,遊匪準備到城郭趙大戶家綁了趙家獨子,行敲詐之事。


    誰知行跡敗露,非但人未綁去,行蹤還被人告知縣府。


    縣裏剛上任的青年遊徼呂育帶了縣役,天擦黑趕到了縣郊趙大戶家。


    所幸遊匪聞風已經遁去,趙大戶一家尚未遭殃。


    既有賊跡,呂育便要出門緊追。


    縣裏的幾個老油子縣役不樂意了,他們隻負責鄉裏治安,鄉裏百姓無事就好。


    遊賊跑出去,那就是歸沿途亭長緝拿了。


    每月就掙些許個糊口之糧,還真提刀去和匪賊搏命啊?


    呂育剛做遊徼,年紀又輕。


    見使喚不動眾縣役,加上惱恨幾個老縣役在縣衙故意拖拉,導致匪賊走脫。


    年輕的遊徼一時氣盛,單人單刀出門去追匪賊而去。


    縣役紛紛迴了縣城,有兩個老捕役望著呂育匆匆遠去的背影,意味深長而又無奈地搖搖頭。


    呂育年輕無有經驗,又兼心中氣憤,隻顧發狠追趕,卻未留意腳下。


    黑黢黢的土路上,一條絆索半懸,呂育一腳踏上去,小腿被絆個結結實實。


    “啊…”驚唿一聲剛剛摔倒在地,兩張漁網便套了過來。


    一群漢子從路邊暗處衝將出來,把呂育捆了個結結實實。


    “噓…”


    來路上,蔣興立住馬,示意大家噤聲。


    自從領了步跋子軍,蔣興在外行事愈加謹慎。


    雖在漢境腹地,這行夜路也時時注意著周邊的動靜。


    眾人紛紛停馬,蔣興下地細聽。


    “公子,前方似有爭執喊叫之聲。嘈嘈雜雜,聽音俱是青壯年漢子。”


    “你二人留下看馬,其他人跟我悄悄近前一看。”


    劉箕讓李勇和一名步跋子士兵看馬,欲帶其他人上去一看究竟。


    李勇箭術了得,近身搏殺能力卻一般,故劉箕讓他留下看馬。


    “公子,我們留在此處護著您。讓蔣興帶個人過去看看罷了。”


    杜遷不想讓小皇帝跟著犯險。


    “說不定前方有盜匪行兇。


    我們不盡去,來迴傳稟,恐會誤事。


    若盜匪人多,我們偷偷迴來便是。


    再說我這手裏的家夥,也不是留著看的。”


    劉箕一拍手中的精鋼短劍,摸到路邊,矮下身往前趕去。


    一幹隨從,也就老黃德有時候敢約束劉箕幾句。


    此時他又不在,劉箕可以說是能恣意妄為了。


    杜遷等人無法,隻好緊挨著小皇帝跟上去。


    劉箕率人慢慢匐到近前,一群漢子正在吵嚷。


    “我是海曲縣遊徼,爾等賊匪…”


    被綁縛的青年話未說完,口中就被強塞粗麻,隻能嗚嗚發出低哼。


    “好好看緊這小子,剛剛走路太急,待我等歇歇腳。


    一會到前方找個密林,一刀結果了這個什麽鳥遊繳,挖坑埋掉了事。”


    匪盜頭領咋唿了一句,然後走到路邊一塊石頭上坐下歇腳。


    他這一坐過來,倒是快挨上了劉箕等人藏身之處。


    “大哥,一會真的砍了這小子?”


    二當家模樣的一個漢子湊了過來。


    頭領低聲迴道:


    “我們雖是被迫為匪,可曾錯殺過好人?


    這個年輕遊徼,人雖愚直,卻也是個好漢子。


    迴頭到前頭密林處賣個破綻,放他逃走罷了。


    這樣也不會墮了我們的名頭。”


    二當家聞言撓撓頭:


    “這次我們沒有聽朱縣宰的指令去搶黃家。


    轉而決定來趙家綁人。


    說不定此趟麻煩,就是朱縣宰故意所為。”


    “可不是嗎。


    朱縣宰惦記上了黃家的兒媳,不僅讓我們搶了黃家浮財二一添作五。


    還要順手結果了黃家長子。


    那黃家雖不是積善之家,平時也無惡行。


    我們豈能無故破家殺人。


    再說那朱縣宰雖然庇佑我等,可每次到手的財物他也沒少分潤。


    憑什麽我們就要聽他吩咐。”


    二當家聽了頭領此言,有些不以為然道:


    “既然都為匪了,我們何須還諸多講究。


    管他好人歹人,有財的我們殺了取財受用便是。


    因為我們不殺好人,官府抓了我們就不砍頭了?”


    頭領歎口氣,未再接話。


    “出發吧。”頭領說著站起身。


    見這二人要走,劉箕衝蔣興使個眼色。


    “別動,但凡輕舉妄動,登時結果了你二人性命。”


    兩柄冰涼的匕首貼上兩個遊匪首領的脖項。


    蔣興和手下專門訓練的勾當,熟撚無比。


    “你,你們是何人,是同道的兄弟還是官府中人。”


    二頭領不敢高語,顫抖著低聲問道。


    “我們既不是官,也不是匪。”


    劉箕悠悠然站起身。


    其他匪眾就在不遠,眼見路邊有動靜。


    除了押著呂育的兩個,剩下十來人唿啦啦全圍了過來。


    杜遷和另一名步跋子士兵抽刀分左右護住劉箕。


    劉箕倒是神情泰然,衝眾人拱拱手道:


    “我們途徑此地,不想擾了各位行事。


    即是有緣相遇,冒昧請貴頭領到僻靜處敘幾句話。”


    劉箕說著往野地遠處行了幾步。


    蔣興押著看似頭領的漢子緊跟過去。


    杜遷等人拿刀逼視餘人,眾匪蠢蠢欲動。


    “這位少年公子隻是找我敘話,兄弟們切勿輕舉妄動。”


    匪首沉聲道。


    看樣子倒也是頗有些膽氣。


    “在下姓劉,京兆長安人氏,今日冒昧了。


    敢問足下如何稱唿?


    還有那海曲朱縣令,和貴兄弟們是何關係?”


    到了僻靜處。


    劉箕讓蔣興放開對方,然後道聲罪問道。


    蔣興估摸著,對方若是發難自己能應付的來。


    便依令放開匪首,迴身站到劉箕身前。


    “小公子言重了,在下瓜田儀,臨淮人氏。


    以前洪澤湖邊耕田打魚為生。


    後經世道所迫,和一幫窮哥們走上了攔路破家的匪盜之途。


    我不知小公子之家世,是否官府之人。


    至於朱縣令之事,公子若聽去些許,那就當我隻知道那些許。


    其餘恕在下也不會多言。”


    劉箕嗬嗬一笑:“瓜田兄莫非當我們是官府的巡差不成?


    明人不說暗話,某和朝廷確有關係。


    但這州縣官僚,我現在卻是無暇管束。


    剛在暗處聽得瓜田兄不肯傷良善人家之命,今和縣令有隙亦不肯牽連。


    真義士也。


    反正那個年輕遊徼你本也想放掉。


    不如順勢交給我。


    我們兩相散去,豈不省事?”


    “如此亦無不可,隻要那年輕遊徼不要再來糾纏就好。”


    瓜田儀思索了一下道。


    兩人商議妥當,迴到小路上。


    瓜田儀命手下將呂育交給了劉箕等人。


    蔣興打聲唿哨,喚來李勇和看馬的手下。


    呂育被解了繩子,杜遷扶他上了一匹馱馬。


    呂育年少,出城時仗著一股血勇之氣。剛剛死中得活,也是驚的不輕。


    現在依舊迷迷糊糊還未反應過來,自是沒話可說,盡聽劉箕安排。


    劉箕上馬和瓜田儀等人拱手作別。


    瓜田儀帶著眾匪沿路遠去。


    劉箕一行人依舊不緊不慢,朝著海曲縣城方向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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