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大司馬府內堂裏。


    王莽眉頭緊皺,喃喃自語。


    雖然衛後一族還是沒能來長安,但是太皇太後忽然取出的書信著實嚇了王莽一跳。


    中山國竟然能直接和太後聯係上,這個問題確實太嚴重了。


    “大司馬,據屬下家仆的觀察,此事想是和小皇帝無關。”


    虎賁中郎將孫建湊上來,小聲道。


    他家那幾個盯著小皇帝的家仆,早就打卡上下班一樣的和劉箕形成默契了。


    能探出什麽來,才稀奇了。


    “嗯,此事確實和劉箕子無關,所以我才奇怪。”


    王莽衝孫建點點頭,然後又掃視了一眼其他人。


    室內除了王莽,孫建、還有少府宗伯鳳、太仆王惲、大司空王舜等幾個大司馬的鐵杆心腹。


    劉歆、左鹹等人都不在。


    “大朝會前幾日,敬武公主倒是去過長樂宮永壽殿。


    不知道此事可是與她有關。”


    宗伯鳳想了想,也不敢太確定。


    “敬武?”


    王莽一拳砸到案幾上,目光中恨意一閃:


    “十有八九就是這個老不死。


    想必是她那後子薛況得了中山衛後的書信。


    他怎麽有門路聯係到衛氏的?”


    想通了一環,馬上又有新的困擾。


    自以為的鐵桶一塊,忽然有了疏漏。


    太讓人心憂。


    …


    …


    府中跨院裏,王莽的兒子同樣也很煎熬。


    “衛太後的迴書,確實到了太皇太後麵前。


    不過父親還是沒有同意衛後入京。


    而且,還是在大朝會上當著小皇帝的麵。”


    王宇憂心忡忡。


    “後來不是小皇帝自己也沒有提出要接衛太後來京嗎。”


    呂焉輕輕握住夫君冰冷的雙手。


    丈夫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憂思過重。


    “唉,父親剛剛秉政。


    姑祖母把秩兩千石以下官員任免的大權都放給他了。


    小皇帝焉敢當眾逆了父親的意?


    傳言說小皇帝讀了衛後來書,戚戚之情溢於言表。


    他哪能不想母子團聚?


    他雖言語上不敢說接衛後來京,心中肯定對我王家更恨。


    我們還是得想辦法,促成衛太後來京一事。”


    “我兄長都已經冒險取了一封衛太後的書信了。


    我們能有什麽辦法?難道還要再去讓衛太後寫信?”


    聽了妻子的話,王宇開始煩躁起來。


    他抽出被呂焉握住的雙手。


    在不算寬敞的室內,來迴踱起了步。


    “我去請教一下吳師,吳師學問淵博,自能替我解惑。”


    說著,王宇直接急匆匆邁步走出了門。


    “天寒了,你再披件衣服吧。”


    呂焉追出門喊道。


    “不用了,不冷。”


    遠遠傳來王宇的聲音,他人已經跑出了跨院。


    呂焉神情落寞的迴到房內,輕輕撫了撫肚子。


    兩個月沒來身子,今早找了醫官把了脈。


    又有喜了。


    還沒來及告訴夫君。


    他現在一心隻想著怎麽才能化解和小皇帝的矛盾。


    中午迴了家,就一直在說中山國這些事。


    呂焉幾次開口想說,都被打斷。


    她多希望丈夫出生在一個小門戶。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到家了一家人開開心心,無憂無慮。


    即使清苦一些也無妨。


    但求日子能過的平凡而又寧靜。


    而不是如今看似高高在上,實則活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王宇先去尋了舅兄呂寬。


    呂寬聞知太皇太後當朝抖出衛太後書信,衛後來京的請求再次遭否的事情後。


    也是又急又愧。


    為了讓衛寶說服太後寫信,他可是打了包票的。


    這下不僅沒得到朝廷的首肯,基本上還算是徹底斷了衛氏一族進京的希望。


    二人急匆匆往吳章府上趕去。


    吳章,右扶風平陵人氏,為當世名儒。


    治《尚書》,為朝堂博士。


    弟子千餘人,遍布朝野。


    王宇和呂寬都是他座下弟子。


    一座普通的前後兩進小院,後堂內師徒三人蹙眉對坐。


    吳章學識淵博、為人方正,於權謀上倒是不擅長。


    王宇和呂寬因為對老恩師的盲信,才求到他府上。


    王宇雖然優柔寡斷,但是治學上倒很認真,為人又雍容寬厚,平時深得吳章喜愛。


    吳章崇儒、重孝道,對皇室忠心耿耿。


    此事又是關乎皇帝和太後團聚的人倫大事。


    雖然吳章也沒什麽頭緒,但是依然緊鎖眉頭,陪著兩位弟子苦思破局之策。


    “大司馬最近搜集不少民間祥瑞,定然是崇信鬼神之道。


    莫不如我們給大司馬府製造些兇兆,大司馬必定恐慌。


    到時候我去府上進諫,以全陛下孝道破大司馬府之兇象。


    此計可行否?”


    吳章不知道,王莽從各地搜來的“祥瑞”。


    除了有些是深喑其意之人所呈外,大部分都是他和王惲等人自己捏造出來的。


    他能信這些才怪了。


    王宇和呂寬聽了老師的計策俱都稱善,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王莽除了在母親麵前袒露本性外,在家中小輩前也一直以剛正示之。


    所以王宇也並不知道,他父親的那些“祥瑞”都是自己捏造的。


    說幹就幹。


    頗具理想主義的師徒三人,開始推敲起細節來。


    論評詩史、講大義,吳章在行。


    要鼓搗這些惡作劇的事情,他是一籌莫展。


    “傳說黑狗血頗有異靈,不如趁夜撒些黑狗血到大司馬府門上。以之為上天異警。”


    最後還是呂寬建議道。


    既要引起大司馬的注意,又不能做的太出格。


    這趁夜潑狗血的事情,確實最合適。


    吳章雖然覺得這事有些下作,但造兇兆的提議都是自己說的。


    呂寬提出潑狗血的計策,他又怎好反駁。


    往自己家大門潑狗血,王宇也有點別扭。


    不過又想想,不潑狗血,難道還能下藥毒倒府上幾個人去?


    潑狗血就潑狗血吧。


    此事關係重大,定不能讓第四人知曉。


    這潑狗血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呂寬身上。


    入夜,玄月如鉤。


    淡淡的浮雲蒙上金鉤,月亮就像長了一層毛邊。


    晚風吹過,靜謐的長安城街頭已有些初冬的涼意。


    躲過一隊巡街的京兆府鋪兵。


    呂寬拎著個罐子,悄悄的沿著牆根往大司馬府摸去。


    罐子裏麵是下午買的一隻黑狗殺出的半罐子血。


    夜已深,四處靜悄悄毫無生息,王莽府上大門緊閉。


    呂寬將罐子捧起來,緊張得身子有些顫抖,慢慢邁步往大門靠近。


    大門另一邊不遠處的牆根,有一雙眼睛正疑惑的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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