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武是快性子暴脾氣,雖然年逾花甲身體卻還硬朗。


    公主府宅深,敬武恐小皇帝等的心急,從後園大步朝前門趕去。


    身後兩名隨身仆婦,趨步小跑著跟隨。


    不多時,敬武公主腦門沁著細汗珠,微微有些喘息的趕到府門口。


    劉箕已經下了馬車。


    黃德、全三側伴,兩名小婢隨在身後。


    一群透著軍伍氣的勁裝漢子,散護在四周。


    劉箕正在觀賞著公主府這華麗的大門。


    看到敬武公主氣喘籲籲的親自跑出來。劉箕衝她遞了個眼神,同時心裏也頗感動。


    這可是常和太皇太後鬥嘴,敢辱罵當今大司馬的人物。


    敬武雖然性子大大咧咧,但也不是全無心機。


    看到劉箕的眼神,敬武立馬會意的咽下了那句剛要喊出口的陛下。


    “小公子。”敬武邁下台階,徑直走上去握住劉箕的手。


    “姑祖最近身體可還硬朗?”劉箕笑著問候道。


    “托福,這把老骨頭還硬朗著呢,快跟姑祖去正堂歇息。”


    敬武性子也是不拘,牽著劉箕的手就往正堂相請。


    公主府的小門子們一頭霧水,主家何時多了這一門親?


    幾個年長的家仆隱約猜出來點大概。


    但是主人都未點明,他們也就全做不知。


    隻當是普通親客對待。


    裝聾作啞,可是在貴胄府上生存下去的必備技能。他們都懂。


    府上自有下人引了幾名常服龍禁衛士兵,將車馬趕到後院妥放。


    從宮門處尾隨來的幾人,遠遠徘徊在街尾。


    蔣興安排了兩名兵士和公主府門子一起站在門口,注意著他們的動向。


    敬武在前引路,杜遷、蔣興伴後。


    兩名小婢、黃德等四人輟後跟隨。


    到了正堂門外,敬武頓住腳步,迴頭含笑望了黃德一眼。


    “公子和大長公主入堂敘話,奴等侍候在外。”黃德會意地道。


    當下安排幾人分列堂門外各處。


    劉箕和敬武進堂後,黃德輕帶上門親守在一側。


    正堂內,早有仆婦提前焚上了一爐檀香。


    淡淡的香氣隨著縹緲的青煙,彌漫了整個廳堂。


    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


    薛況在正堂搓手頓腳,已經急不可耐地轉悠了好幾圈。


    有心去府門外迎接,但是後母讓自己在堂內等候,又不敢悖了她的意。


    眼見後母邁步半跨進門,側身相請著一位俊秀的華服少年入堂。


    薛況認定這位必是當今天子無疑。


    “罪民薛況,拜見陛下。”黃德那邊門還沒掩嚴實,這邊薛況已經匍地跪拜起來。


    劉箕微微有些錯愕。


    薛宣也算一代名臣,怎麽所生之子如此冒失。


    礙於敬武公主在側,劉箕起步上前趕緊雙手攙起薛況,對敬武道:“這就是令後子薛況?”


    敬武觀到皇帝剛剛麵上微露錯愕之表情。


    以為他驚奇薛況為何自稱罪民。


    連忙解釋道:“我這義子之前為了替父出氣,宮前犯禁。被革職發配敦煌郡,現為庶人之身。”


    “當年百裏奚國滅被賣為奴,最後亦為秦之大夫助秦興稱霸之業。你這到邊地磨練幾年,免為庶人也不用氣餒。”


    劉箕看薛況聽了敬武的解釋有點喪氣,就寬慰道。


    薛況聞言雙目放光,望著劉箕:“陛下,罪民當年任過侍郎之職,於吏治上也頗精熟。


    而今陛下欲親政正是用人之際,天子可任免六百石以下官員。


    懇求陛下賜一官職,以便君前驅馳”


    劉箕聞言有點惱怒。


    我這隻是客氣兩句,他就開始要官職了?


    還六百石的職位?我在太皇太後和王莽之下活著都費勁,還給你弄個六百石的高位?


    還是為了方便我什麽“驅馳”?我可“驅馳”不起。


    “乃父高陽侯薛宣為官賞罰分明,用法平而必行、多仁恕、為人好威儀、進止雍容,可謂之一代名臣,想必足下也不會差了。


    不過當前還是太皇太後秉政,朕想用卿也實難為之。”劉箕客氣地敷衍一句。


    “家父一世清正,為那王莽所迫最終丟官罷爵鬱鬱而終。


    陛下親政後一定要嚴懲那王家上下,為諸多被他迫害的忠臣雪恨。”


    聽劉箕提到父親薛宣,薛況恨恨地道。


    你爹還不是被你這貨給坑了,才被王莽抓到把柄。


    嚴懲王家上下,我還是王家的女婿呢,老婆也一起懲了?


    劉箕暗暗腹誹,心中對這個坑爹的官二代越來越不滿。


    “大長公主說你結交了些京中權貴?”劉箕不想再扯其它話題,開始問正事。


    “最近我結識了王莽長子王宇的舅兄呂寬。


    近日王宇想要修書一封給衛太後,指點衛後上書痛陳哀帝時丁、傅二後的罪責。


    衛後書信到京後,讓阿母直接帶給太皇太後。


    到時候太皇太後一開恩,說不定陛下即可母子團聚。”


    薛況有些表功地道。


    “即使母後上書,太皇太後也未必能準她來長安城。


    如此繞過尚書省,直接給內宮遞信恐會觸怒王莽,反而對朕母族衛家不利。此事先緩一緩。”


    劉箕否了他的話後,皺著眉又問:


    “京中權貴你還有沒有和其他人有來往?”


    “京中其他權貴畏懼王莽,倒是鮮有敢迴應者。”薛況低聲應道。


    “況兒和外地各郡國官員倒是常有書信來往。”敬武公主見後子情緒低落,忙幫他解圍。


    “護羌校尉辛通、函穀都尉辛遵、南陽太守辛伯、東郡太守翟義、東平王劉信等各地權勳,


    還有得罪了王莽待罪歸鄉的老臣何武、鮑宣等人。”


    薛況數著。


    “和這些人一直沒斷了書信來往嗎?”劉箕饒有興致。


    “他們可敢斷了來往?”看劉箕提了興致,薛況得意的道。


    “這是為何?”


    “當年我從敦煌邊地迴到長安,就給我父從前的故舊遍灑去書信。


    結果大部分石沉大海,就這些人有了迴音。


    有了第一封書信,就不怕他們不再迴應。


    如今我母和王莽勢若水火,他們的書信我都留著呢。


    一旦泄給王莽,還能有他們的活路?”


    薛況嘿嘿笑著。


    劉箕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腦袋瓜子上。


    人家看你亡父麵子和你通信。


    你倒以此來威脅人家,這樣得來的盟友能盡心?


    “有沒有人找你討迴書信?”劉箕強壓著怒火問。


    “怎麽沒有?那東郡太守翟義和東平王劉信。


    每次都不忘了囑咐我退還前書,或者毀了信件。我聽他們的才怪。”


    “如今王莽秉政,外臣不小心行錯踏空一步就會傾家亡命,小心一些是應當的。


    你把翟義和劉信所有書信封起來,交給我。


    其他來往信件,你看著處理罷,不誠之人留也無益。


    還有那何武、鮑宣,既是帶罪老臣。


    一把年紀在本鄉苟活保命,何苦再拖他們下水。”


    劉箕歎道。


    “喏。”薛況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你既為白身行走於市井,可曾交下些市井遊俠,鄉野異士?”劉箕對此人已不抱希望,最後試著再問一問。


    “那倒沒有,市井之徒有何用處?”薛況垂著頭道。


    “對了。”


    垂頭喪氣的薛況忽然抬頭來了精神:


    “陛下不提醒我還忘了,如今阿母府上金山錢海。


    我去那西北民風彪悍之地募些亡命遊俠來,趁王莽不備,結果了他的性命豈不省事。”


    劉箕徹底不想再搭理他了。


    “茲事體大,切不可妄行。我和大長公主還有些家常話要敘,你看...”劉箕開始趕人。


    薛況官宦之家長大,眼力勁還是有些。


    以為劉箕真有什麽密語要知會敬武,急忙告退迴後府而去。


    “陛下看我這後子行事如何?”等薛況走遠,敬武小心的問。


    劉箕搖搖頭:“大長公主,薛況此子不可用。任他如此行事,以後恐怕會闖下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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