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十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京城也陷入了人人自危的詭異氣氛,短短半年時間,廢太子和濟王先後落馬,天啟帝似乎是殺上癮了,整個京城的空氣中,都有淡淡的血腥之氣。


    淑貴妃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最多再有兩個月,她便要生了。


    “你說,聖上是怎麽迴事?為何還留著濟王?”


    陸知許輕笑一聲。“這麽簡單你都看不出來,當然是怕你這一胎不是皇子啊。如果你生個公主,濟王就算不能**,但好歹能為祝家延綿子嗣嘛。”


    淑貴妃輕笑一聲,“如果我生個皇子,濟王就能死了嗎?”


    “不一定。”


    “為什麽?”


    “你不要忘了,南邊還有一個淮王呢,他也是姓祝的。”


    幼帝登基,必然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除非四海清平,逆賊伏誅,否則的話,濟王死不死不知道,幼帝未必能順利登基。


    淑貴妃麵露憂色,“那怎麽辦呢?”


    陸知許卻十分平靜,“急什麽呢?皇後和欒妃,就是太急了。”包括死了的如妃,也是。


    不知道為什麽,淑貴妃聽了陸知許這句話,突然就平靜下來。


    是啊,急什麽呢!


    陸知許出宮之前,又去見了天啟帝。


    她知道天啟帝並不完全信任她,哪怕她救了天啟帝的命,但帝王多疑,特別是在所有人都想背叛他的時候,那種如芒刺背的惶恐,旁人很難理解。


    帝王之心,堅硬如石,卻也有別人品嚐不到了孤寂。


    “你和淑貴妃都說什麽了?”天啟帝說話慢悠悠的,但是氣力很足。


    他又胖了一些,現在看著麵色紅潤,仿佛不曾生過病一樣。


    “迴聖上,淑貴妃娘娘有些擔心腹中胎兒。”


    “是貴妃哪裏不好?”


    陸知許搖頭,如實道:“娘娘很好,胎兒也很好,娘娘隻是擔心,腹中胎兒並非皇子。”


    “哦?淑貴妃,很想生個皇子?”


    高慎在一旁皺眉,心說這羅夫人瞧著挺聰明的,這會兒怎麽什麽都往外說啊,這不是讓聖上更加疑心嘛。


    “是。”陸知許連忙道:“娘娘說,這一胎若是生了皇子,便是她以後日日茹素也甘願。聖上龍體康健,定能將小皇子教導成棟梁之才,成為名君。”


    這話半真半假,讓人挑不出毛病。


    與其說淑貴妃娘娘是為了自己,倒不如說她是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


    天啟帝不由得想起了淑貴妃進宮以前的樣子。


    她是成王妃,是個安靜嫻雅的女子,不管她做什麽,都如同畫卷一般美好,讓人移不開眼。


    她一笑,陽光好像也變得特別明媚起來。


    她也不是一個貪心的人,說話永遠是柔柔的,便是真急了,也不會厲聲厲色,溫柔得水一樣的女人。


    “你跪安吧,照顧好貴妃娘娘的胎。”


    “是。”


    陸知許離開皇宮,坐著馬車往家走。


    時間已經來到了臘月,還有幾天便要過年了,大街上人潮如織,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


    陸知許正在想宮裏的事,突然砰的一聲,有什麽東西砸進了車廂裏,動靜還挺大。


    尚武一下子拉緊韁繩,緊張地看著四周,並出聲道:“夫人,沒事吧?”


    “沒事。”


    新梅已經將東西撿起來了,居然是一塊被紙包著的石頭。


    “夫人。”


    陸知許接過來,看都沒看一眼,隻道:“不用找,走吧。”


    不管是惡作劇也好,還是真的有什麽陰謀也好,扔石頭的人都不會留在原地等著被人發現的。


    不遠處的二樓靠窗的位置,一位容顏如謫仙的男子,目光緊緊盯著馬車。他身姿消瘦,麵色蒼白,但絲毫沒有折損他的氣質,反而讓他有一種破碎的美。


    他身後,是一個沉默的漢子,年紀二十多歲,目光冷冷的,一言不發……


    尚武駕著車迴了羅府,一路上都沒有再發生什麽讓人擔心的事。


    直到陸知許換好了衣裳,喝了茶水,她也沒將那東西拿出來看。


    她不急,有人急。


    寶兒知道她迴來了,連忙過來請安。


    跟著蘇大人學了半年多,寶兒變得越來越知禮,懂禮,現在也不會像個小鋼炮似的衝過來了。


    見到陸知許,還會行禮請安,一舉一動都很有世家公子的人做派。


    陸知許很欣慰,寶兒本來就是個土著,陸知許倒希望他能成長為翩翩公子,不要太過於特例獨行。


    “娘親,父親什麽時候迴來?”


    “怎麽了?”


    “要過年了。”寶兒眼神裏閃過一抹難過,“寶兒想父親了。”


    陸知許讓寶兒坐好,也不跟他講什麽大道理,“父親肯定也想你了,隻是他要守護大夏黎民百姓,要將壞人全都抓起來。”


    寶兒點了點頭,隻是神情難掩落沒。


    師傅說,大丈夫頂天立地,好男兒誌在四方,在他心裏,羅熾就是這樣的人。


    “好了,說不定啊,你爹過幾天就迴來了。”


    “真的嗎?”


    “當然啊,我們要有這個信念,堅信爹爹一定會打贏這場仗。”陸知許笑道:“還要暗中給爹爹助威,說不定神仙天見了,也會保佑爹爹。”


    寶兒愣了愣神,然後點了點頭。


    母子二人用了晚飯,陸知許陪著寶兒寫了兩張大字,又拆了一會兒九連環,魯班鎖之類的玩意,就打發他去自覺了。


    這孩子每天都要早起紮半個時辰的馬步,也挺辛苦的。


    夜深人靜之時,陸知許身邊沒有旁人。


    她才將白天砸進馬車裏的那張紙拿了出來,石頭早就被她扔了,而紙上隻寫了一行小字。


    明日午後,大相國寺後山相見。


    落款隻有兩個字,東方。


    陸知許冷哼一聲,將字條扔進了炭盆之中。


    他終於坐不住了啊。


    第二天,東方煜在大相國寺的後山等了半天,陸知許出沒有出現。


    監視羅府的人說,陸知許根本沒出門。


    “主子,這女人也未免太過囂張了。”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薛誠。


    說起來,他們和陸知許也算是老相識了。


    薛誠的弟弟薛陽,當初正是折在陸知許手上的。


    “她有囂張的資本。”


    薛誠猶豫了一下,問道:“要不要對那個孩子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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