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甘武覲見朱棣,倆人一番寒暄之後,甘武便向朱棣進言:“皇上,解縉此人學識淵博,他的文學造詣朝中無人能比,不過此人心無城府,所以遭人嫉妒乃至構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朱棣道:“柱國公的意思是,朕冤枉好人咯!”


    “不,不,臣絕無此意,隻是覺得像他這麽有學識的人,關在詔獄裏對朝廷來說是個損失,還不如讓他為朝廷為天下讀書人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大不了讓他遠離南京罷了。”甘武忙解釋道。


    朱棣冷聲道:“朕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他這種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人。以為自己肚子裏有點東西,周圍人就該把他供起來一般。”


    “哼!幼稚。”


    當一個臣子失去主子的寵信時,那麽連他的優點都能變成殺死他的毒劍。


    此刻的朱棣對解縉充滿了厭惡,他真是恨不得殺了他,這樣眼不見心不煩。


    至於朱棣為何不殺他,沒有人知道,或許朱棣對解縉還是賞識的,隻是現在暫時用不上他了。


    朱棣猛然看向甘武:“你怎麽這麽關心解縉這人,怎麽,他和你有何交情嗎?”朱棣的話語間流露出一絲寒意,在他心裏,甘武可算是朝中唯一的真正清流,不貪不腐,不結黨營私,不搞政派。


    朱棣還從未見過甘武為朝中其他大臣這麽袒護過,今日見自己竟隻是為了給解縉說情,這難免不讓朱棣多想。


    甘武道:“臣與解縉素無交情,隻不過是替皇上您惜才,他……”


    還沒等甘武說完,朱棣就打斷道:“難道就因為他有學識,有名氣,朕就得非用他不可嗎?”


    朱棣一時火氣上來,對著甘武教訓起來:“論名氣,當年那個方孝孺如何?道衍大師稱他是天下讀書人的種子,進城前曾告誡我務必留他性命,可最終我不僅殺了他,還誅了他十族,你看這事後又怎樣,天下的讀書人不還是照樣為我大明效力嗎?”


    甘武被懟的一時無言反駁,朱棣說的是對的,這個世界少了誰都會繼續輪迴下去。就好比自己,在自己沒來大明之前,大明朝不也一樣生存的好好的嗎。


    “朕不想再聽到任何人為解縉說情,朕不殺他已是仁慈了。”


    “你迴去吧!”


    朱棣擺擺手示意甘武可以走了。


    甘武見自己勸說無望,隻得悻悻離去。


    甘武走後,朱棣叫來內侍黃儼,命他傳喚太子並帶人將太子監國期間所處理的所有奏章全部搬來,自己要檢查。


    很快,一群小太監將一摞摞奏章搬到朱棣麵前,多的堆成了幾個小山包。


    朱棣蹲坐在地毯上,隨手翻閱著麵前的奏章,直到朱高熾進來,朱棣也沒有停下手裏的活。


    朱高熾忐忑的給朱棣行了個禮:“父皇,您、您找我?”


    隻見朱棣依然埋頭翻閱著手裏的奏章,完全沒有搭理朱高熾的意思,朱高熾隻好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


    過了許久,直到朱棣感覺到脖子有些酸了,這才停下。


    他起身走向旁邊的臥榻,側躺在方枕上,手中還捏著幾本剛剛看完的奏章。


    朱高熾偷偷瞄了一眼朱棣手裏的折子,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一種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覺。


    朱高熾本就身胖體虛,此刻再加上緊張,額頭上不免滲出了不少虛汗。


    朱棣扔出一道奏章:“這件兵部皂隸賄賂主事李貞的案子,你~處理的好啊!”


    朱棣聲音極寒,強大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讓朱高熾跪倒在地。


    “父、父皇,此案是由兒臣與六部三司當廷共同處理的,不、不會有錯。”朱高熾戰戰兢兢答道。


    “兩人鞭死於廷下,三人死於詔獄,請問太子爺你找到他們收賄受賄的實證了嗎?”


    “迴父皇,都禦史陳瑛有上呈李雲、葉轉等四人賄賂李貞的金銀來往記錄。”


    “那你有確認真偽嗎?”


    “這……”


    朱高熾一時答不上來,因為他當時還沒來得及辨別真偽,李貞就在陳瑛的指使下,被錦衣衛校尉當廷鞭死了。


    事件起因是陳瑛上奏彈劾兵部主事李貞受賄,隨即朱高熾便下令將李貞下獄。後李貞的夫人高氏在兵部衙門外擊鼓鳴冤,驚動朱高熾。


    朱高熾覺得此事可能自己有失察,遂在奉天殿召六部主官及三司共同會審,因此案是都察院舉發的,朱高熾便讓陳瑛主審。


    陳瑛為人本就生性殘暴,由於李貞未招供事情經過,並當廷連連大唿冤枉,皂隸葉轉也隨之附和。陳瑛便以擾亂朝堂為由下令將李貞和葉轉二人鞭笞二十,誰知二人竟被當場鞭死。


    朱高熾也未料到不知李貞竟如此不經打,僅僅二十鞭就命喪當場,這下死無對證,朱高熾隻得讓錦衣衛派人去李貞家搜尋“證據”。


    甘武讓苗輒帶人前去李貞家搜查,卻是沒有搜出半點證據,於是朱高熾讓錦衣衛搜查其他四個皂隸的家宅,錦衣衛從四人家中搜出白銀加起來近一千二百兩。


    這個數字讓朱高熾一驚,因為一個普通衙役的俸祿一年折合下來不過八兩,而一千二百兩是他們四個人無論如何也賺不到的巨款。


    於是朱高熾認定他們收賄受賄是真,命錦衣衛刑訊逼供。


    在紀剛的嚴酷手段下,三名皂隸不僅承認銀兩乃自己利用職務之便受賄得來,甚至還招供了賄賂李貞一事。


    朱高熾在“證據確鑿”之下,判處幾人斬立決。


    朱棣隨即又扔出一本章子:“耿通說陳瑛是受到袁綱、覃珩二人的饞言蠱惑,才故意誣陷李貞,這件事你為何沒給答複。”


    朱高熾道:“耿通與陳瑛素來不和,倆人之間多年來互有彈劾,兒臣認為這隻是耿通看不慣陳瑛而無故彈劾的。”


    朱棣雖然有時候也不是很喜歡耿通這種一根筋的人,但他今日似乎誓要在太子身上找出點毛病出來。


    朱棣認為耿通為人忠厚剛直,絕不會無故冤枉他人,於是朱棣召來甘武,命他重新徹查此案。


    朱高熾看朱棣要重新徹查此案,心裏慌亂不已,雖然自己沒有故意包庇的行為,但是如果此案結論一旦被推翻,那麽自己在父皇心裏的地位一定會大打折扣。


    此時的朱高熾內心雖然焦急,但也沒有一點辦法,解縉之事就已經讓自己很頭疼了,現在又來這出,朱高熾頓時頭痛欲裂。


    “父皇,兒臣頭疾發作,還請父皇恩準兒臣先行退下。”朱高熾捂著腦袋,額頭上鬥大的汗珠不停的往外冒。


    朱棣見狀,這才發現朱高熾連嘴唇都有些發白,忙起身叫黃儼去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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