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山路漸漸隱入草地,周圍的場景開始扭曲。


    不多時,林間湧出的霧氣與紅色霧氣交融,疾風唿嘯,如惡獸嘶咬般此消彼長,不消多久紅色的霧氣被吞噬,灰蒙蒙的霧氣越加濃厚,直直朝林雅致襲來。


    林雅致的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再次放出紅色的霧氣凝作紅蛇張著血盆大口與灰白色的霧氣扭打,眼看著紅霧快要再次被吞噬,灰色的霧氣卻神奇的消散了,周邊出現了高大茂密的林木。


    她的腳下出現了一條路,通向前方的院落。


    林雅致的身體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牽引著往院落走去,她依舊警惕地注意著身側,卻沒有任何反抗。


    那個陳組長說過,有可能會遇到這個院落,她隻要安靜等待就好,院落的主人會放他們出去的。


    她不知道說的是真還是假,能力不夠根本反抗不了,隻能安靜待著。


    院子外圍的柵欄已經被風雨侵襲得很破舊 ,草地上零星地長著幾株紫色的野花。一棵不大的樹被一株藤蔓自下而上纏繞,長的茂盛,葉子翠綠。


    木屋子也很幹淨漂亮,裏麵透進一點明黃色的陽光,敞開的窗子放著一株不知道是什麽的草,葉子尖尖的,開有幾朵淡黃色的小花。


    林雅致在柵欄處停下,身上的重量幾乎感知不到。她急忙迴頭看,謝商還是閉著眼睛安靜地躺著,唿吸卻漸漸平穩了。


    她鬆了一口氣。


    院落四周被高大的樹木包圍,卻沒有陰森的感覺。院落外的遊魂四處遊蕩,唿嘯的風已經很輕,穿過林間花叢發出“沙沙”聲,一切都變得平淡。


    身體被灼燒的感覺也消失了。


    林雅致感覺到屋子裏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外麵,雖然沒有惡意,但也讓她心裏很不舒服,沒有人喜歡被窺視。


    呆愣著站了幾分鍾,側麵的樹木向後退開,出現了一條路,延伸到山頂。


    路途花草生長,蝴蝶圍繞。天空也變得晴朗,灑下溫暖的陽光,美的像童年的動畫。


    林雅致沒有猶豫,轉身離開。


    那個人說過,運氣好些,不用怎麽找就會出現一條路,跟著路走就能安全迴家。


    屋內,木質輪椅上的人始終沒有上前一步,直到外麵的人消失在視野裏,那雙綠色的眼眸還是無悲無喜。


    那副靜如鬆木的樣子好似沒有什麽可以再牽動他的心神。溫柔的如同秋風,有一種後知後覺的涼意。


    少年身側的男人再次抽出煙點燃,煙霧繚繞,模糊了眼裏的神色,也燒掉了一些愧疚。


    “你的傷恢複的差不多了,過幾天就和我迴林溪吧。”


    男人淡漠地開口。


    “好。”


    少年垂下眼瞼開口,語氣淡淡。


    他到底還是任性了些,初來乍到不知道要收斂靈力,被另一個世界的自然法則排斥,壓製了力量,還追著他劈了好幾天。最後還是被陳師叔發現,帶來了夢中世界養傷。


    他到底還是看過外麵的樣子,也搜羅了好些物件,現在迴去也沒什麽不舍的。


    隻是,有些不為人知的遺憾, 永遠也無法彌補了。


    但願未來,還能記得吧。


    “師叔。”少年撫摸著指間的藤蔓,好似不在意般,“那位姑娘真的可以平安迴家嗎?”


    “可以。”


    聞言,少年便沒有再開口。


    可以就好。


    現在想來,還好幼年時閑來無事便應了那人的賭,做了荊棘環,現在倒是派上了用場。


    不用像他一樣。


    呆板,死寂。


    陳組長拍了拍少年的肩,勸慰說:“你不用擔心,你們本來就沒什麽關係。你願意把荊棘環借給她護身就已經很好了。接下來就看她的造化了。”


    “師叔也會注意些的,你不用擔心。”


    這孩子總是太心善,不過是萍水相逢,卻可憐一個女孩家在青春正好時殞命,費了許多力氣來救人。


    這是好事,但有時候又是極壞的事,一旦相信便永遠單純,不懂防備,被算計也不知。


    不過,他迴到林溪就好了,終歸不會有人敢害他。


    少年點頭,“勞煩師叔費心了。”


    荊棘環有他的力量,該是能無虞的。


    他剛來時曾對那位姑娘造成了困擾,現下也算是彌補了,解了他們的因果,往後便不虧心了。


    “夢中世界的鑰匙便還給師叔。”


    一把月牙形的吊墜出現在少年的手心,他遞出去,陳組長接了後隨意放到口袋裏。


    少年腿腳不好,坐在輪椅上行禮道:“多謝師叔的照拂。”


    “咱們誰跟誰啊,不講這些。”陳組長擺了擺手。


    日頭曬的更高,少年的腿上不知何時躍上了些陽光,暖洋洋的。


    如今真的什麽也不牽掛,也不好奇了。這次迴去就安心為林溪祈福吧。


    少年望向窗外。


    無人照料,也不知他的花,還開不開?


    ……


    走在小路上,身上的陽光更加真切。


    不同於記憶裏想象的,是真正溫暖的感覺,身體裏的血液也流動的更加舒暢。身後的遊魂漸漸恢複了原本的樣子,呆滯地走在這條小路。


    林雅致加快了步調,很快到了山頂。


    山頂的湖確實很漂亮,真是應了那句,“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


    不過,現實世界的林溪山是沒有湖的。


    林雅致把謝商放下,把衣服給他整理好,忽然就笑了。


    他一定想不到,她一開始就知道結尾。這已經很好了。


    她不太喜歡分別的氛圍,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最後還是沒有把他叫醒。


    就這樣好了,安安靜靜,當做了場夢。


    沒有重逢,沒有遺憾。


    不管是對她,還是謝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林雅致把謝商放進湖裏,拿出一顆藥給他喂進嘴裏。


    可他不能好好咽下去,林雅致隻好摘了一片邊上的葉子,折成一個簡單的勺把藥化了給他喂下去。


    她不想被忘記,也不想被記得,原本想著不管的,但又怕他是真的很喜歡,幹脆把他的情感消除好了。


    如果這樣還能一直喜歡,那算他倒黴,就帶著對她的喜歡過一輩子吧。


    不過也許他的運氣會好一點,在某一天遇見一個很好的人,忽然之間就把她徹底忘了,日子會好過些。


    一條錦鯉遊了過來,在謝商的身邊遊了一圈,而後化作一朵金色的花包裹著他沉入湖底,消失在林雅致的視線裏。


    許多的遊魂一齊漂下去,隨著許多錦鯉消失在湖麵,山下的路在最後一個遊魂離開的時候就消失了。


    一尾黑魚躍出波光粼粼的水麵,濺起水花,周遭徹底安靜了,世界好像又隻剩下了她一個,哪怕後悔,也哪裏都去不了了。


    不過好在她也不想再走動,倒是不難過,隻是淚水止不住地流,有些不舒服。


    霧霧已經安置好,她也不欠什麽了,沒什麽放不下的。


    許舟安也已經複刻她的記憶離開,憑她的警惕性應該也能發現那些秘密,現在這裏就隻剩下她一個了。


    四麵被高大的樹木環繞,林雅致心裏忽然生出一股淒涼的感覺。


    她躺在草地抬頭看著天上的太陽,眼睛被刺的生疼,留下了生理鹽水還是不肯合上,往日的經曆走馬觀花的在腦子裏閃過。


    林雅致想,她這輩子不太順遂,如果真有下輩子,會好些吧?


    下輩子的願望,希望能好好過一次。


    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她終於合上眼,靜靜等待死亡的再次降臨。


    這一次,不會再醒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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