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忱不知道會再遇見她。


    他也沒想過原諒她。


    他是怨她的。


    怨她拋棄他,欺騙他。


    七歲。他傷得極重,那些人沒把他送去北部軍區,而是隨手把他丟下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七歲的小謝忱徹底失去了和般姝所有的聯係。


    大雪下得急切又哀婉,謝忱失憶了。


    他踽踽獨行,遊魂般活了許久,十七歲這年,他依稀記起一個叫般姝的饞鬼。


    他忽然想起曙光基地。般姝在那裏。


    於是他來了。


    ——多麽讓人難過的十年。


    “姐姐……”他低啞著聲音,眼前一片溫熱的薄霧,“當初為什麽要拋下我呢……”


    “姝姝!”


    一雙有力的長臂將臉色慘白虛弱的女人攏入自己懷中,謝忱一時不備被踉蹌地推倒在地。


    他怔怔抬眼。


    卻見一個容貌俊美出色的男人疼惜地撫摸女人蒼白的臉頰。


    謝忱眼珠子緩緩動了動。


    他這才注意到般姝被養得很好。


    烏發雪膚紅唇。


    那一頭濃密烏黑的發漂亮又柔順,穿的衣服布料也極好的,整個人都精致得像被人悉心嗬護的嬌花。


    最起碼,比在他身邊好多了。


    謝忱低低笑了聲。


    心裏下意識的反應竟然是寬慰。


    她沒了謝忱。


    也可以過得很好。


    可謝忱沒有般姝,真就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商亭冷冷睨了眼謝忱,眸底閃過一抹濃重的殺意。


    他一言不發地將般姝攔腰抱起,垂眸溫柔地安撫,“姝姝,別怕,很快就不疼了。”


    商亭從未如此慶幸過他是治愈係異能。


    謝忱淩亂的幾綹發絲垂落額前,他垂著頭,看不清他漩渦似的深不見底的黑眸。


    一縷微光透過雲層乍破天際。


    抱著親人屍體淒厲哀嚎聲裹著肅穆的雪,吹得人指尖冷得動彈不得。


    謝忱僵立許久。


    耳邊沉靜地隻餘下般姝那一聲極弱的“謝忱”,她是惦念著他的。


    聞曜讓葉軍帶著一半異能者清剿餘下的喪屍,又讓方含帶著剩下來的異能者收拾殘局,他顧不得去清理身上汙髒的痕跡,就連忙趕去查看般姝的傷勢。


    “她……她怎麽樣?”聞曜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都在發抖。


    商亭掃了眼他發紅的眼眶。


    安靜了會,說,“喪屍咬到她了。”


    “轟”的一聲,聞曜臉色發白,眼前陣陣發黑,嘴裏緩慢地滲出濃重的鐵鏽味。


    商亭蹙著眉倚靠在門框邊緣,指尖夾著一支煙,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點。


    隻是精致優越的眉眼浮現濃重的煩躁之色。


    “還要觀察幾天,說不定因禍得福覺醒異能了。”他低聲笑笑,隻是那笑聲怎麽聽怎麽瘮人,“她為了個男人不要命,誰也攔不住她,笨死了。”


    聞曜這才發現倚在牆角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衣,整個人都隱在陰影中,優越到極點的容貌極有存在感。


    聞曜一愣。


    少年這時慢吞吞望向他。


    咧了咧唇,“好久不見,聞先生。”


    聞曜指尖微頓,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


    “貴人多忘事啊……”他懶洋洋拖長了語調,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點了點尖細淩厲的下頜,“唔……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謝忱。”


    聞曜絲毫不感到意外。


    隻是非常惋惜的。


    竟然沒死。


    ——真是命大。


    早知道當初再殘忍一點,讓人把他扔下還不夠,還應該在他孱弱的身體上再補上一槍,讓他當場咽氣才好。


    他得體地勾了勾唇,“嗯,我記得你,你姐姐經常和我提起你。”


    謝忱冷冷看向他。


    “是你在騙她,她什麽都不知道,對麽?”


    聞曜諷刺地揚了揚眉梢:“這重要麽?如果你識相一點,就不該出現在她的麵前,你看……十年來,我將她保護得十分妥善,可你一來,她便生死不知地躺在裏麵,你說你是不是不該出現?”


    少年陰狠地瞥他,沉默半晌,勉強扯了扯唇。


    他挺直脊背孤傲地站著。


    隻是那漂亮的眉眼忽然很悲傷地往下壓了壓。


    是這樣吧。


    原本她的眉眼天真明媚極了。


    即便他隻是遙遙看了那麽一眼,便能明白,她是被人保護得很好的。


    可他一出現,就讓她陷入了這樣痛苦的境地。


    謝忱刹那間覺得——


    他真的不應該出現,打擾她的生活。


    “謝忱……”


    “謝忱……”


    “別怕……謝忱,我保護你……”


    隔著一扇玻璃,女人細微的呻吟聲清晰傳進了三人的耳中。


    商亭和聞曜眼神俱是一沉。


    謝忱卻狠狠怔愣了下。


    他下一秒再也抑製不住怨恨與暴怒,上前一步死死拽住聞曜的衣領,怒目瞪著他,“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和她分開那麽久,都是因為你!!”


    十年。


    他與她錯過了十年。


    都是因為眼前這個虛偽的,假惺惺的男人。


    聞曜冷冷抬了下眉梢,下一秒,冰冷的槍口抵住少年的腰腹。


    “砰。”


    他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鮮血四濺。


    劇烈的疼痛一瞬間讓謝忱慘白了臉色,他捂住腰腹處的傷口,倔強地直著身體不肯認輸。


    聞曜懶懶踹了他一腳。


    淩亂的幾綹黑發垂落額前,遮住他成熟的,冷冽的眉眼。


    他居高臨下地掃視這麵容尚且青澀的少年。


    “再有下一次,這槍對準的位置可就不是這裏的,而是這裏。”黑洞洞的槍口從謝忱的腰腹慢慢的,貓捉老鼠似的移到少年的心髒處。


    謝忱眸中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早晚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我等著。”


    聞曜優雅地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張潔白的方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溫熱的槍口,“不過,在此之前,我一定會先殺了你。”


    已經有一次前車之鑒了。


    瞧。


    之前沒殺了這隻毒崽子,這下反倒有些麻煩。


    最起碼——


    處理起來有些棘手。


    商亭看也不看他們,推開門走到般姝窗前,輕輕試探了下她額上的溫度。


    還是有些高。


    他喃喃低語,“你那麽怕疼,值得麽?”


    “姐姐!”


    薑芥驚慌失措地破門而入,他整個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一向鮮紅似要滴血的唇失了所有血色,蒼白到讓人心尖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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