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蓮也離過婚,她的大兒子十一歲,女兒九歲。


    她離婚,是因為丈夫要打她,也就是家暴。


    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她忍不了了,就離婚了。兩個孩子,在她的前夫那裏,她自己一個人出來打工。


    正巧遇上我父親,路上他們看對眼了。具體怎麽在一起的,我忘了,緣分就是妙不可言。時間有點久遠,我記不清了。


    來到我家第一天,那天早上她沒有給我吃早飯。


    我爸上班去了,我們一家住在瓦房裏。瓦房是租的,我爸隻是個煤礦工人,他沒讀過什麽書,我們家沒有那麽多錢自己買房子,一直都是租房子住。


    瓦房被分為了兩個小房間,外麵一間就是廚房和衛生間,裏麵就是臥室。


    我不能接受,我隻是不能接受自己突然要喊一個陌生女人為媽媽。


    那天早上她買了包子,我不吃,因為我不想吃她買的,我也不想喊她媽媽。


    “你吃不吃?”我隻記得她瞪眼看著我,手裏拿著一個包子。


    “我不要你管!”我朝著她大聲吼著,我知道我的家庭破裂和她沒有關係,但我就是不想讓一個陌生女人到我家來。


    就是這一句話,她當時就打了我一巴掌。


    “你愛吃不吃,不吃我吃。”


    然後,她就沒再管我,我大聲哭著跑了出去。


    我哭了好一會兒就沒哭了,雖然肚子很餓,但我不願意迴去找她要飯吃。我就在我家旁邊一個僅僅隻有二樓的小樓道裏,和鄰居弟弟玩。


    玩了一會兒,潘蓮就過來了。她手裏拿著一個包子,得意洋洋地問我吃不吃?那個神情,仿佛自己就是勝利者。然後她晃了晃自己手裏的包子,說,你想吃我還不給你。轉頭,她把那個包子給了和我一起玩的鄰居弟弟。


    這次我沒有哭,我隻是默默看著她。看著她一臉得意,看著她這般捉弄我。


    我隻有五歲,我不知道該怎麽反抗,我連罵她兩句我都做不到。


    那天早上和中午我都沒有吃飯,直到晚上我爸迴來,我才吃了一頓晚飯。


    飯桌上,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我爸她打我。潘蓮就開始惡人先告狀了,“蘇離,都不願意喊我一聲媽,還說不要我管。”


    我當時吃著飯都懵了,我沒想到她會告狀,我更沒想到的是我父親的做法。


    他直勾勾看著我,語氣也很不耐煩,“你以後要是再說不要你媽管,你看我打不打你。”


    我低著頭,狠狠刨著碗裏的飯,不停往嘴裏塞。豆大的眼淚直直砸向碗裏,混著飯,有點鹹。我不敢哭出聲,因為我爸很生氣。我要是哭了,免不了又是一頓訓斥或者一頓打。


    也就是從今天起,我早早明白了:我蘇離,以後就是沒人疼的孩子了。我這輩子,就注定沒人要。


    一切都變了,什麽都變了。


    潘蓮早上喜歡睡懶覺,但我醒得很早。


    小時候總是精力旺盛,每天都起得很早,長大了又怎麽都睡不夠。她嫌我吵到她睡覺,然後將我趕出臥室反鎖門,讓我自己去外麵玩。


    我一個人跑到外麵,鄰居們都在外麵聊天。他們見我一個人坐在那裏玩,就問我,你媽媽呢?


    我說,她在睡覺。


    然後,他們沒再問我了,繼續聊天。但我聽到了,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們在說潘蓮,也在說我,在說我們一家人。


    一個院子,好多戶人家,七嘴八舌的。


    我就坐在那裏等啊等,等到吃午飯。


    你問我爸?


    他不上班的時候,也是睡懶覺。然後我也是被關在外麵,自己玩自己的。


    在外麵,天空和小草就是我的朋友。我坐在那裏玩著小草,一句話也不說。


    沒過幾個星期,我就被他們送到我鄉下大娘那裏讀幼兒園了。說他們要上班,太忙了,沒時間照顧我。


    我知道,這都是借口,但我還是哭了。


    我就像個玩意兒,被他們隨意丟棄,他們想讓我去哪兒就去哪兒,讓我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


    我就躲在雞棚後麵哭,看著他們坐車走了,然後一直哭,我大娘怎麽哄都哄不好我。


    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自己還有點傻,有什麽好哭的。


    能離開他們,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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