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自力!你現在哭有什麽用?!”陸惜之氣極。


    “怎麽?看到妹妹的血害怕了?啊?”她從秦自力手裏搶過那帶血的銀碎片,“你覺得什麽人能把銀器弄成這樣?或者說,是什麽工具,能把銀鎖砍成這樣!說啊你!”


    秦自力和柳紅被激動的陸惜之逼得節節後退,直到再無退路。


    陸惜之從他們的眼睛裏看到了驚恐和害怕,唯獨不見對親人的擔心和後悔。


    她冷笑一聲,給北雪使了個眼色,北雪心領神會,從身後抽出那條白色腰帶遞給她。


    陸惜之放到夫妻二人眼前搖了搖:“仔細看看,這是不是碧蓮的。”


    秦自力看了一眼,撇頭看向妻子,而她也正看著自己。


    他不敢看對麵的人,隻幾乎不可見的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到底是不是!”陸惜之提高音量。


    秦自力被嚇得跳了起來。


    “是…這……這是……”


    陸惜之吼:“我來替你說,這是你把自己的親妹妹給賣了,買家給她買的!對不對!?”


    陸惜之作出這樣的推斷,也是有根據的,若真像碧蓮告訴晴雨的那樣,隻是簡單的相親,小姑娘何苦每日以淚洗麵,魂不守舍?畢竟在這個時代,十四十五歲相親訂親結婚生娃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就算碧蓮不願意,也不至於那麽失魂落魄的,整個人如驚弓之鳥般吧?


    因此很可能是比相親更讓她抗拒的,極其嚴重的,完全不符合她意願的事情才會令人如此。


    所以,陸惜之便大膽的吼出這句話,為的就是炸秦自力一個措手不及。


    果然…


    “不,不是的,這是於公子給的,他就是要個能幹漂亮的丫頭,我,我沒有賣妹妹……我沒有。”秦自力被嚇得不由自主迴道。


    又是於公子!!


    “什麽能幹漂亮的丫頭?”


    “什…什麽?”秦自力顯然不太懂這個問題。


    陸惜之換了個方式:“那個於公子隻是要你妹妹去府裏做丫頭?做個丫頭能給她這麽好的衣服??秦自力,你要是再不老實交待,你和你女人就別想從這出去!”


    這不是現代的法治社會,把人直接扣下,威逼利誘的詢問,倒是節省了很多時間。


    “陸姑…”那個‘娘’字還沒出口,柳紅猛的捂住自己的嘴,連忙改口:“陸,陸緝事,於公子看…看上香冬,我們以為就是讓香冬進府做…做個通房,就想著沒準將來還能當個小妾,反…反正姑娘家早晚是要嫁人的,我們都是為了她好,以,以妹妹的姿色,嫁個有錢少爺,總比嫁個莊稼漢強啊。”


    “哼!為了她好?”陸惜之更不屑,肯定的說:“那個於公子給了你們多少錢?”


    兩人一瑟縮,眼睛四下亂瞄,不敢出聲。


    “五十兩?一百兩?”她對兩人的良知根本不抱任何期待值。


    北雪往前走了幾步,蹭的亮出腰間的利劍,迅疾出鞘。


    兵器的鏗鏘聲徹底讓莽夫村婦慌了,兩人抱做一團,瑟瑟發抖,大喊著:“別殺我別殺我,我說……是三十兩…三十兩。”


    嗬,三十!


    “我還真高估了你們兩個。”陸惜之不禁為那個素未謀麵,剛從別人嘴裏了解的女孩,那具連皮都沒有的屍骨…悲從中來。


    “不許他們離開!”


    砰,她踹倒了凳子,隨即甩手就走,她要出去喘口氣,這裏麵的氣氛讓人忍不住想使勁扇他們兩個耳光。


    重男輕女的思想,加上長兄如父,導致了女子的自卑心理嚴重,碧蓮麵對兄長和嫂嫂的逼迫,根本毫無還手和抵抗能力,甚至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便被賣於他人。


    死得何其淒慘。


    “北雪,你念過書嗎?”陸惜之看著空曠的操場,問身後。


    “迴姑娘,我沒念過書,但是自從跟了廠督,我們都會寫自己的名字。”


    男子可以讀書,女子卻不可以,導致女性得不到應有的尊重。


    “北雪,你要相信,隨著時間的流逝,任何一個朝代都會被下一個奪權者取代,這種男尊女卑的思想一定會滅亡,咱們女人會變得越來越自由,越自主,不會再受別人的支配,國家會進步到另外一種生活。女性不會再像現在一樣受人欺負,而且我們變得越來越重要,不同女性隨著社會進步,成為國家建設不可缺少的基石!”


    北雪當然聽不懂她說的這些詞和意思,可是,她從一開始就能感覺到,這位陸姑娘身上有一種無法忽視的力量,她明明不會武,可周身卻像蘊藏了巨大能量的源泉,讓人不斷想向她靠近。


    “是,陸姑娘,我知道了。”


    “走,迴去,我要再看看之前幾起案子的全部卷宗。”


    “他們二人呢?”


    “找個人,去跟他們問清楚那個於公子的長相,年齡,身高,聲音,穿著,還有給他們的三十兩銀子,全部找出來。跟百合那裏的一百兩對比,看看是否出自同一批。”


    “是。”北雪領命而去。


    陸惜之沿著走廊,慢慢走迴自己辦公的地方。


    看見西風匆忙從大堂跑出去,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


    “西風。”她喊住他。


    一整天未見著袁晏溪,聽說皇上要去春獵,他想必忙瘋了。


    “陸姑娘。”西風滿頭大汗,看得出很急,可還是停住了腳步。


    “是去找袁廠督嗎?”


    西風下意識捂好自己手裏的東西:“正是,廠督讓我迴來拿點東西。”


    “他受傷了?”可陸惜之還是眼尖的看清那是一瓶袁晏溪案下的金瘡藥之類的東西,語氣有些著急。


    西風趕緊說:“陸姑娘請放心,不是廠督,是…是東海…手受了點傷。”


    陸惜之鬆口氣,又覺得這樣不好,說道:“那你趕緊去。”


    三日之後,浩浩蕩蕩的禁衛軍擁簇著皇帝的鑾駕開始出發,這次去的獵場就在京城郊外的元寶山。


    自古皇帝就很愛狩獵,從戰國開始,史書就有大量皇帝狩獵的記錄。


    譬如唐朝皇帝李淵就極愛狩獵,記錄如:xx獵於富平、xx獵於華池、xx獵於南山之類的記錄,狩獵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帝皇生涯,李淵愛好打獵,還經常對人說:“我寧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獵。”


    陸惜之看著皇帝的狩獵隊伍,大張旗鼓的行出城門,不無感慨。


    早在數月之前,為了這一場春獵,兵部早就在元寶山附近進行了封山,陽城各將軍府的軍馬也早在此紮營,因此,這裏早就已旌旗招展,連營數裏了。


    皇家的大帳也早已布置好,就在一處山丘上,站在這裏,祁天印可以登高望遠,眺望著山下平原裏的一個個營地。皇帝周圍已被禁衛軍保護的嚴嚴實實,隻有一路伴駕而來的太子和二皇子祁玉恆以及些許的近臣才可以靠近。


    祁天印一身戎裝,半躺在鑾駕上,此時,他手裏拿著的是幾封奏折。


    這幾封奏折,他其實已經看過很多次了,經常收藏在身邊,顯然對祁天印而言很重要。


    祁玉璋親自在給父皇泡茶,撇見那封奏折,笑著說:“父皇,卻不知這是從哪裏來的折子?”


    “靖州。”祁天印抬眸看了大兒子一眼,倒是沒有隱瞞他。


    祁玉璋聽到靖州,眉頭動了動,留了心,麵上卻像是隨性地道:“噢,難道是六弟有什麽消息嗎?說起來,自從他離開,咱們兄弟幾個大半年沒見,真是想他了,也不知他過的好不好。”


    祁天印露出微笑,將奏折擱到了一邊:“是啊,已有半年了,朕起初倒是氣他不長進,現在想著他小小年紀便要管理一地,從此拜別了父母,山長水遠,相隔千裏的,他心裏一定很傷心。好在……他到了靖州之後,倒是能積極改變,這折子便是靖州刺史,還有靖王府的長史送來的,都是異口同聲說辰兒到了靖州之後,安分守己,對百姓愛護有加…但願…他能懂事一些吧。”


    這想來就是父母之心,哪怕再多的惱怒,可一旦孩子離得遠了,從前的失望便隨著時間一掃而空,更多的則是對孩子的期許了,再加上這麽多奏折,都在說玉辰在靖州和沿海一帶實行了許多愛民舉措,這就更令祁天印開始漸漸欣慰了。


    畢竟……遠在天邊的孩子,才更讓人掛念。


    祁玉璋強忍嫉妒,穩了穩心神,笑著附和道:“我早說六弟是個仁善的,這幾年雖頑劣,也惹了不少大禍,但現在看來,已經洗心革麵,刺史都這樣說,可見所言不虛。”


    祁天印將大兒子的表情盡收眼底,聽完他的話,說道:“嗯,不說這些,好好看朕圍獵,也讓朕瞧瞧你這幾年的騎術有沒有退步,叫上玉恆,朕帶你們去射一隻老虎,哈哈哈。”


    可祁玉璋剛起身,祁天印卻突然別過臉:“朕還是先休息片刻,等大帳到了再叫醒朕。”


    漸漸的,夜幕降臨,這數裏大營一下子點起了許多的篝火,人們圍坐著篝火,又是喝酒,又是高歌,喧嘩到了半夜。


    便連祁天印也來了興致,在眾將的擁簇之下,坐在篝火旁幾口酒下肚。


    夜深露重…有無限生機,也有無限暗藏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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