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時燼終於是迴了宰相府。


    不過,他沒有讓江斯月跟著,這也算是他的家事了。


    宰相府的大門被人拍響,護衛如同往常一般打開門。


    隻是在看到門口那個沒有戴帷帽,毫無遮掩的時燼時,眼球劇烈地震動著,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他表情呆愣地盯著時燼,而時燼則淡淡地開口道:“去通知宰相大人吧,就說……我迴來了。”


    護衛愣愣地照做,迅速跑了進去。


    時燼抬步往裏走。


    看著院子裏一如五年前的模樣,裏麵的常青樹長得枝繁葉茂,碧綠一片,毫無改變。


    時燼一時之間,竟都有些恍惚了,如同他從未離開過一般。


    走著走著,就和腳步有些踉蹌的時瓊對上了視線。


    時燼心裏其實沒有太多波瀾,但是看著時瓊鬢角長出的些許白發,他心裏又忍不住地有些酸澀。


    時瓊看著眼前的人,眼眶泛著血紅,唿吸都停滯了片刻。


    真的是他!


    時瓊慢慢走到他麵前,定定地看著眼前的時燼,瘦了許多。


    不過,他能活著迴來已經是老天莫大的恩賜了。


    “哥。”


    他嘴唇微微發抖,眉頭緊蹙著,在時燼喊出來這個“哥”字後,心裏陡然一鬆。


    他慢慢向時燼伸出手。


    時燼眼球微顫,這麽多年了,他哥還是要打他嗎?


    他……


    時燼心裏的一切想法突然停住,他哥沒有打他?


    時瓊緊緊地抱住時燼,心裏瞬間升騰起無盡的後悔和失而複得的狂喜。


    “阿燼!你……你終於迴來了。”


    他的手臂緊緊抱住時燼,時燼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不過他並沒有掙脫。


    感受到自己脖頸間點點滴滴的濕意,時燼眼睛輕眨了一下,想抬起手拍拍他,但終究還是放下了。


    時瓊抱了許久,便拉著他的手臂往裏走。


    “阿燼,迴來了,想吃點什麽?阿哥讓廚子給你做,就吃以前你很喜歡吃的炒牛肉,好不好?”


    聽著時瓊歡喜中帶著顫意的話語,時燼點點頭,“好。”


    時瓊心中一喜,看向周圍的丫鬟們,“來人!吩咐廚房給二公子準備他愛吃的,炒牛肉什麽的,都多做些!”


    “是,奴婢這就去吩咐。”


    時燼張了張嘴,他想阻止,因為他一早,就在秦家吃了許多小籠包了,還很飽。


    可是看著時瓊激動不已的樣子,就有些說不出口。


    看著時燼慢慢吃著菜,時瓊一邊幫他夾菜,一邊說道:“阿燼,你肯定很想家裏的菜吧?多吃些。”


    時燼吃菜的動作一頓,“也沒有很想,外麵也有許多可吃的。”


    時瓊唿吸一滯,手中的筷子一時之間竟是沒有拿穩,掉到了桌上。


    他抿了抿嘴,笑道:“也是,外頭有些菜館做出來的菜味道也不差。”


    很快,他連忙斂下臉上的不自在,又換了一雙筷子,繼續給時燼夾菜,“這個也不錯,你多吃點吧!”


    時燼歎了口氣,“你自己也吃,不用管我。”


    時瓊像沒聽見似的,繼續又給他夾了一塊雞肉,“也嚐嚐這個。”


    時燼放下碗筷,認真道:“哥,你真的不必如此,以前--”


    他輕笑了一聲,繼續開口:“以前也沒見你對我這麽好啊。”


    時瓊瞬間眼眶變得通紅。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時燼,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眸微垂,“不吃……便不吃吧。”


    時燼看著他這副樣子,又不自覺地看向他鬢角的白發。


    心中酸澀難當。


    他咬了咬牙,像是徹底豁出去了一般,“這麽多年了,哥,你是不是還不同意?”


    不顧時瓊麵上的訝異,他繼續說道:“你若是還不願意,你沒必要對我這般好,反正……我估計也呆不了太久。”


    時瓊眼眸劇烈地震動了一瞬,慌慌張張的拉住他的手臂,“哥……哥答應!答應!”


    聽著他哽咽中帶著沉重的語調,時燼眼眸輕顫,不再說話了。


    在壓抑的氣氛中,終於吃完了飯。


    時燼看向幫自己倒水的時瓊,盯著他骨節明顯的手指,他忍不住想,他哥瘦了許多啊……


    “哥,你這些年……過的好嗎?”


    時瓊倒水的動作頓了頓,隨即笑道:“挺好的,你哥我可是宰相,所有人都會禮讓我幾分,也沒有人敢惹我,你不用擔心。”


    說完,他臉上的笑容淡去,端著水走向時燼,坐在時燼身邊,他遲疑了片刻,問道:“阿燼,你……你這幾年還好嗎?”


    時燼點點頭,“挺好的,很快活,也很自由。”


    時瓊連忙道:“要是喜歡這樣的生活,你在咱們府裏也可以這般的,你不要……再走了。”


    看著他微微塌下的肩膀,時燼隻覺得鼻頭發酸,看著他哥低聲下氣這樣哄著自己,時燼徹底崩不住了。


    一滴淚水從眼中滑落。


    “哥……”


    時瓊眼中也泛著紅,看著時燼哭泣的樣子,他突然就想到當初找到父母屍體時,那個哭暈在自己懷裏的小少年了。


    他想,他就這麽一個弟弟,一個親人,卻被他自己弄得險些……


    他心中懊悔極了,他不敢再那樣決絕地徹底斬斷他和那江斯月的感情。


    他不會,也不敢了。


    時燼看著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兩鬢的白發,他聲音抖了抖,“哥,這裏……怎麽會這樣?”


    時瓊笑了笑,“沒事,隻是多了幾縷白發罷了,並沒有什麽大事。”


    時瓊見他不欲多說的模樣,也就沒再多問。


    “阿燼,你這些年都在哪兒啊?”


    時瓊忍不住問道。


    時燼想了想,認真地說道:“我在曲豐縣,也就是……就是江斯月的故鄉,我在那裏開了一家畫齋,還收了個小徒弟,哥,我真的過的很好,你不用再自責了。”


    時瓊看著他,笑著點點頭,“好。”


    隻是略顯沙啞的嗓音終究是暴露了他心裏的悲痛。


    哪裏會真的過的很好呢?


    若是真的過的很好,就不會瘦成這樣了。


    看著時燼瘦削的身型,時瓊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都怪他!


    都怪他啊!


    是他太自私了,才會造成那樣的局麵。


    不過隨之而來的又是滿心的慶幸!還好!還好!還好他的阿弟還在。


    他真的以為那座孤墳便是他了,他原本已經心如死灰了,如今人能健健康康的站在他麵前,真的已經是……莫大的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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