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的清早,太陽緩緩升起來,照亮蒼茫的大地。


    東風徐徐,吹進房間的涼快


    牆角的紫薇花開正濃,芬芳祥和。


    昨晚叫艾婷上來陪伴,玩得太晚了,她還在沉沉入睡。今天輪休,我還想帶她去外麵玩。


    我去衛生間方便時,接到值班室打來電話。


    “衛哥,有人找你。”


    “是誰?”


    “他叫曹顯旺,石塘村人,說找你有事商量。”


    我困惑茫然,很快想起是誰:“他來找我做什麽?”


    “不知道,他是斷掉腳的殘疾人。”


    “好吧,我一會兒去。”


    今天是輪休沒上班,如今他專程過來找我,隻能出去接待。


    迴想起流淚的黑狗,冒起青煙的屋頂,神秘稀奇讓我耿耿於懷。


    停車場的西側,一輛破舊的三輪車,停在枝葉茂密的樟樹蔭底下。


    曹顯旺拿著拐棍坐在車子上,情緒急躁,扭頭朝門口瞅來。


    停車場裏空蕩蕩,大清早還沒人上班的清靜。


    碧綠的香樟樹上,成群覓食的麻雀躥飛。知了停在樹梢,發出喳喳的奏鳴聲。


    我穿著夏裝的短袖襯衫,邁起闊步靠近。


    曹顯旺急促把手機塞到衣袋,拿起拐杖艱難想爬下三輪車。


    傷殘的可憐人,走路都困難,還敢娶上神經病的姑娘做老婆生孩子。可見過得艱辛不盡人意,又窮又餓麵黃肌瘦。


    “不用下車了,咱們在這裏說話。”


    他抬起渾濁的眼珠子,朝我審視:“衛警官,我有事找你。”


    “什麽事?”


    時隔幾個月,他主動找上門來,讓我感到詫異。


    “上次你去村裏調查胡哥,路過我家門口,怎麽問起我家裏是不是有人當官?”


    我拿出香煙遞過去:“沒別的意思,隨口問問。”


    自然不敢說真話,怪力神亂無法解釋。


    拿過打火機幫他點燃,深吸兩口朝我掃視,渾濁的眼神折射光芒。


    “我媽病得嚴重快不行了,她昨天半夜跟我交待遺言,了過去的事。”


    有種不祥的預感:“什麽事?”


    “老媽說她以前當過兵,參加解-放戰爭,去潮蘚做過軍醫,德哥死在什麽嶺我都忘記了。她說1956年迴國,她跟第二任老公去燁州市工作,做過什麽部長我聽不清楚。當時半夜三更,我睡得迷糊聽到她叫喊,說她快要斷氣準備走了,要給我交待遺言。”


    怪不得屋頂冒出青煙:“她是哪年出生?”


    “1929年出生,老媽說外婆早年病死了,外公娶了三個小老婆。她十七歲考去省城醫學院讀書,將來想做內科醫生。剛讀第二年,她跟德哥申請入黨去當兵,做了女兵連的二排長。1947年,她擔任女兵連連長,跟著大部隊去解放東山省。後來死傷太多缺少醫生,把她調去南濟市醫療隊。她說德哥1950年10月份跟隨誌願軍去了潮蘚,她是51年9月跟醫療隊去那邊,56年10月份迴國。”


    “德哥是誰?”


    “她的頭婚丈夫,去醫學院讀書認識。我媽說,兩人偷偷結婚。德哥在戰場上擔任副營長,後來戰死了。”


    若是情況屬實,算是有功於國的老革命。


    “第二任老公是誰?”


    “老媽說他叫橫哥,她從潮蘚迴國,官方舉行慶功招待會,橫哥見到她了去追求。我媽說,當時她已經是二十七歲的老姑娘,碰到好的男人就嫁出去。兩人登記結婚了,老媽跟橫哥去燁州市工作。後來,橫哥調去綻縣做副縣長,她也跟去綻縣工作。”


    “橫哥怎麽死?”


    “我媽說,他打死很多大地-主,帶隊去打-砸拆除四舊,那邊的寺院道觀書院全都毀掉。他去水庫視察的時侯,被石頭滾下來砸中頭部,砸出一個窟窿洞。我媽說剛埋的第二天,她想去墳前祭拜,發現墳墓前爬滿毒蛇。我媽的精神受到打擊,想跳河淹死,結果被我姑姑的家公救過來。她改名換姓來到石康村,嫁給我爸了。”


    記得村民說她剛來石塘村,幾年不吭不聲以為是啞巴,可見遭受巨大的打擊挫折,心灰意冷。


    “你媽媽的真名叫什麽?”


    “薑瑛鳳,景秋月是後麵改的。”他輕吐濃煙,尖瘦的臉膛充滿哀傷,“我老婆病死了,村裏人又說是我媽毒殺,私下罵她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陰毒婦。我媽說,別人可以侮辱她謾罵她,我做兒子的不要聽信別人的壞話。我媽說,她這輩子上報國家下安百姓問心無愧,殺人也是形勢所逼迫不得己。今天她貧窮落迫也是她的原因,她不怪別人。”


    寧願貧窮饑餓,多災多難的病痛,也要教導殘疾的兒子不能接受別人的施舍。老人家如此心高氣傲剛強不屈,應該是經曆戰爭的洗禮和殘酷的內鬥,練造了過人的膽識和心理素職。


    單說嫁進來,裝聾作啞五六年,可見做人沉穩兇悍,能控製住自己的心態,非比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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