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冬月,郢都就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


    遠眺,整座城被純白包裹的如一塊剔透的水晶,在日頭下泛著晶瑩的流光。雖無星點明豔之態,卻別有一番韻致。


    “這就是郢都啊?看起來逼格很高的樣子誒……”


    倒黴的江博士在路上昏沉了好幾日,斷斷續續的高熱下,整個人瘦了一圈不止,本就不盈一握的身板越發蕭條了。也虧得鄭暮庭各種名貴藥材都舍得給她用,才讓她沒吃多大苦頭。


    鏢局護送幾輛車停在郢都城外,便撤走了,他們沒有官製的路引,是進不了郢都的。此刻未到卯時,大家夥也都紮堆排隊等城門開放,逐一接受排查後,才能進城。


    江弈荻撩起簾子瞅新鮮,剛感慨完,就被正整理床鋪的秀秀拉了迴來。


    “小姐,你風寒才好的,又吹風。迴頭表少爺該訓我了。”


    秀秀也很頭痛,自家小姐失憶之後,跟換了個人似的,經常說些胡話就算了,行為舉止還怪異至極,有時候能把她嚇死。


    吃飯喝湯吧唧嘴,睡覺趴成大字型,有時睡晚了還磨牙打唿無形象……


    見天披散著一頭長發不讓梳理,說什麽她以前就是這發型……秀秀差點以為她被吊死鬼附了身。


    最可怕的是她隻要一無聊就滿嘴渾話,說的些東西哪裏是女兒家能聽的?簡直比外頭的糙老爺們還糙上幾分。


    總之,習慣成自然的秀秀暗下了決心,在小姐恢複正常前,定要用防賊的警覺來防著她在表少爺麵前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


    江弈荻都快悶壞了,連日裏她除了大小便時能放放風,就一直困在車裏,連隻鳥都沒見過,像她這般歡脫不喜拘束的性子,說是遭罪也不為過。


    鄭暮庭來車裏探過幾次,都是扯些她聽不懂也沒興趣的東西,來去也就五分鍾的事。江弈荻鼓猜是上次的對話不甚愉快,才導致此人過分的拘謹守禮,越發覺得沒意思。


    見秀秀又開始碎碎念,她沒好氣的訓了迴去。


    “我說你個小丫頭,怎麽老氣橫秋跟老太太一樣囉嗦?迴頭進了城,你不準再跟著我,聽到沒?姑娘我要好好放鬆放鬆。”


    秀秀盛了碗熱粥遞在她手裏,招唿別燙著,才想了想道:“小姐,臨出門前,您還特意關照我和小安,說皇城不比別的地方,說話做事都要小心。還說不定扔快磚都能砸到幾個國公爵爺,讓到了郢都就在江宅安分待著,除了正事不得出門。奴婢曉得您都忘了,不過沒事,現在知道也不遲。”


    小丫頭越發牙尖嘴利,忒可恨!


    “嘖!我說你故意膈應我的對吧?當心我揍你。”江弈荻揚起手在秀秀的後腦勺拍了一下,火大。


    秀秀也不躲,反正路上也不曉得被威脅過多少次了,仰起臉一副絕不屈服的凜然:“小姐,你要是亂跑迴頭再讓壞人給擄了去,該怎麽辦?那秀秀就活不成了。”


    這……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某人被赤。裸裸的紮心了!


    她還是沒有時刻都處在危險之中的意識,畢竟做了幾十年文明時代的人,從來都不用過得這麽慘。


    滿頭黑線,江弈荻囁嚅著嘴道:“不……不能吧?好歹是皇城,治安總該靠譜些。”


    “不靠譜。”


    秀秀還沒迴答,簾子已經被打開了,是鄭暮庭的聲音。


    他今兒穿了身淺緋色交領長袍,外頭規矩的係了件狐皮裘,襯得自己清貴異常,與前幾日的簡單裝束頗不同。


    江弈荻琢磨著,連鄭暮庭這般超然物外的人都注意起衣著打扮,自己還真不能小看郢都這塊地方。


    “表哥好。”


    禮貌性微笑,禮貌性招唿,恰到好處。


    鄭暮庭習以為常,抬手抱了抱拳才進來跪坐在江弈荻對麵,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捂著手。


    他淺笑道:“看來,弈荻的身子大好了,前幾日昏沉中還直喊著要迴家,如今倒起了玩心。”


    “表哥說笑了。我就是逗秀秀玩呢,這迴來有正事,哪有心思耍樂子?”江弈荻麵上訕訕,口不對心。


    鄭暮庭笑意深了些:“你能如此想就好。要知道,那些人敢打你的主意,就必然留了後手。我雖將你藏在鄭氏押運藥材的車隊裏,但也難保出紕漏。總之,在皇商之事落定前,一切小心為上。”


    頓了頓換了個和緩口氣道:“派出去的人還在查,等消息迴來,我做好防備,再領你四處逛逛。弈荻,你不會怪我拘著你吧?”


    江弈荻被長篇大論繞的頭昏,重點還是能抓住,那就是不僅沒得玩,還要時時堤防別丟了小命。


    沒勁!


    一時間興味索然,她歎了口氣敷衍道:“哪能呢!一切聽表哥安排就是。”


    鄭暮庭自然能看出她不大高興,但也沒奈何,轉言道:“待會就進城了,我再去前頭車上看看,你累了就睡一會,過幾天還有的忙。”


    江弈荻心如死灰的點了點頭。人在屋簷下啊……


    鄭暮庭正起身,車外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疾唿:“當心!”接踵而來的是重物墜地碎裂之聲。


    認得是自己隨從的聲音,他麵色一變,抬手示意江弈荻莫怕,便退了出去瞧瞧究竟。


    鄭表哥前腳剛走,江弈荻便來了精神,三兩下就竄到了門邊,將簾子掀開了一條縫。秀秀跟在身後扯了她幾把都沒扯動,反倒被狠狠拍了一下手,痛得發麻。


    一瞧外頭的動靜,江弈荻腹誹道:“真是出門沒看黃曆!”


    鄭家雖及不上老江家富甲天下,卻壟斷著大曆朝的藥行,實力不容小覷。多年浸淫下來,在醫藥一途上,外人是水潑不進,針紮不透,論誰也插不上手。路上她跟秀秀嘮嗑的時候,也知道此行另外兩輛車上,拉的都是極貴重的藥材,專供皇宮藥典司。


    說到底,不管鄭暮庭是不是為了護送江弈荻才走的這一趟,呈給皇帝老兒的東西一旦出了紕漏,是天大的事。


    形勢有點不妙哇。


    此時,騰起的煙霧中,鄭暮庭一身白狐裘十分紮眼。他身姿筆挺的立在傾倒的馬車和遍地散落的藥材跟前,居然沒氣昏過去,江弈荻是表示佩服的。


    “怎麽迴事?”他質問隨車的下人,口氣依舊沉著,見不著一絲怒氣。


    趕車的小廝哭喪著臉,往他身側一指。


    “少爺,方才這位公子打馬過來,驚著了咱們的馬。小的拉不住,才翻了車。”


    江弈荻和鄭暮庭一同循著小廝所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兩個裹著黑鬥篷的人端坐在馬上,一個動也沒動的望著城門,仿似老僧入定。另一個則拿著鞭子在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沒個正形。


    然沒有做錯事後該有的態度就是了。


    “喵了個咪的!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囂張!”


    自從邂逅渣男之後,江弈荻瞧見裝逼犯就想揍人。且鄭暮庭文弱的小氣質,在那兩個男人跟前,倒像是一棵隨時要折掉的草,可憐見的。她摩拳擦掌就要下車為鄭暮庭出頭,卻被秀秀及時堵在了門口。


    “小姐,你就別去給表少爺添亂了。”


    “我是去幫他好不好?就你家表少爺那嫩生生白蘿卜的樣兒,鐵定吃虧!快讓開。”


    秀秀死活不讓,江弈荻又不能真揍她。因為耽誤了這短短功夫,她就失去了唿兒嘿喲一聲吼除暴安良的機會。


    鄭暮庭已淺笑著上前抱拳道:“藍少將軍,別來無恙,鄭某這廂有禮。”


    ------題外話------


    大家終於又聚在一起了……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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