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般般讀過了那封信後,屋子裏的三人,誰也不說話。


    “你們知道這封信有多久了?”


    最後,沈般般打破了沉默。


    宋寒周手指輕柔著撫摸著她發紅的眼角,看了眼對麵的盛勢,“三個月前,他給我的。”


    盛勢表情沉重,“我也是無意間發現了被我母親藏起來的這封信。要不要告訴周姨,我一個人做不了決定,所以才想讓他這個親兒子做選擇。”


    麵對兩個男人難得的低迷態度,沈般般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從我作為一個女人的身份做選擇,我認為應該讓周姨知道這件事,至少讓她知道,自己曾經被……被愛過。至於隨後而來的得知真相的打擊,我相信周姨可以承受。她很強大,即便老了,她也依舊內心很強大。而且,萬一她以後什麽都不記得了,那不就……”


    ……成為她畢生的遺憾了嗎?


    盛勢盯著宋寒周,看著他把那封信這好收了起來,沉聲道:“我明白了。”


    宋寒周帶周韻去蘇箏的醫院裏做了檢查。


    在醫院的走廊裏,宋寒周獨自站立在一扇窗邊,目光眺望著對麵的那一片碧藍的湖水,草地上偶爾會有病人出現,或者和家人一起在草地上散步,或者坐在輪椅裏由護士推著出來曬一會兒太陽。


    從這些病人身上,可以看到他們被一層死氣沉沉的陰雲覆蓋,年老的身體,衰退的記憶,到最後還會失去行動的能力,躺在床上,慢慢等死。


    雖然被明媚的陽光沐浴著,可是宋寒周卻覺到渾身冰冷徹骨,他冷靜自持的神情中出現了一絲罕見的崩潰。


    在周老爺子去世的時候,宋寒周就曾崩潰過一次。那是在一年前,距離周韻被檢查出阿爾茲海默症的這一天,還沒過去多久,宋寒周又要再次嚐到喪失親人的痛苦。


    而這次的失去,不是一瞬間的,而是會在未來的歲月裏,周韻會將他這個兒子漸漸地遺忘,再也無法清楚地認出他來,直到將自己當作陌生人。


    身為她的兒子,宋寒周從未體會過她是屬於自己的母親。年幼時,母親為了父親愛而不得,陷入癡狂,總是將他遺忘,後來她又一走了之。


    周韻是屬於自己的周韻,不是屬於宋寒周的母親。


    她的愛,她的恨,都是那麽清晰分明。唯獨留給宋寒周的,是無盡的寒冷和空虛。


    在他失明那幾年裏,周韻依舊沒有迴到他的身邊,繼續做他生命裏的局外人,甚至明知道自己兒子最需要的是什麽,也依舊冷眼旁觀著。


    宋寒周無法想象,如果那時候周韻在找到般般的那一刻,立即告訴他,往後他和般般的結局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擁有彼此的美好。


    他不敢想,一點也不敢想。


    所以,周韻幫他做了選擇,為他暗中守護著遠在異國他鄉的般般,讓他們自己做選擇。不打擾,是周韻的溫柔。


    在這件事情上,宋寒周是感激周韻的。


    “我不要接受治療,我不能接受這種結果!”


    旁邊傳來的激動聲音,打斷了宋寒周的思緒,他轉過身去,看到周韻氣衝衝地從蘇箏的辦公室裏走出來。


    般般跟在她身後,和蘇箏一起勸她,“周姨,我和寒周會照顧你。我們會在你身邊……”


    周韻擴大的瞳孔中,宋寒周靜靜走到了她麵前,她震動的目光裏流出明顯的哀求,“我不要,我絕對不要成為那副樣子。”


    絕對不要。


    宋寒周神情無動於衷。


    周韻抓住了宋寒周的手臂,猶如攥住了救命稻草,力道很大,令宋寒周不由得蹙了蹙眉,“寒周,你是知道我的……”


    宋寒周知道她的驕傲,她無可救藥的驕傲,絕不能容忍自己成為被疾病蛀空的衰老病人,退化為一具失去靈魂、空空蕩蕩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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