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向陽花自盛開,人若向暖清風徐來。


    朱鼎順小時候聽到這句話,覺得很優美,深深記在心中。


    隨著慢慢長大,所見所聞所曆,現實的紛擾摧毀了這份單純的美好。


    再慢慢曆練,經過質疑、否定,轉一圈後才懂,這是真理。


    感悟最深的那句至理名言:成功必然是學習能力、接受能力、領悟能力、融會能力、運用能力、改變能力等心態集大成者。


    前途未知,修身不止。


    心態大成者世所罕見,多少聖人終其一生都在追尋,普通人更應該先磨煉耐心。


    前世今生四十年,朱鼎順很幸運,最強大的依靠一直是心態,殘酷的物質條件遇到生存危機,沒閑暇旁騖自然沒有雜念,從執事院那個陳年記錄開始、到兄弟為他擋槍子,遊戲心態隻是表象,根源是突然享受到至愛親情,想迴報他們。


    心若黑暗,光明不見!


    人世間就是這樣,蔑視黑暗的時候,眼界豁然開闊,明視規則,自然可以輕易戰勝算計。


    不知張之音是否聽懂鼎六與她說話的真正意思,但她很快明白,想利用朱三寨麾下大將的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因為他們完全信任彼此,個個會死在老大之前,正如鼎六所說,他們是無敵的,互相之間沒有情緒漏洞,想坑一把都坑不到。


    夫君不迴京是一個潛意識行為,讓自己去找他,見麵能說什麽呢?


    捕魚兒海就宣誓過,彼此會靠近,從未錯過,卻從未擁有。


    張之音在後院枯坐兩日,機械般吃睡度日…


    京城突然響起山唿海嘯的萬歲,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帶著強烈的生命力,讓她也不禁有一種莫名鬥誌。


    猶豫著出門,剛來到中院,突然看到垂垂老矣的父親迎麵向她走來。


    英國公身體似乎承受不住外麵的聲浪,一副隨時散架的樣子,但張之音沒有過去攙扶,怔怔的等父親到身邊,父女倆平靜相對。


    張之音黯然開口,“父親老了!”


    張維賢笑的很坦然,“人都會老,為父也算精彩,沒有白走一遭人世。”


    “是啊,身後名是很虛幻的東西,人生隻爭朝夕。”


    老頭顫巍巍的拍拍女兒肩膀,“光夏走了,之音拋棄愛情,斬斷友情,是為了血脈親情嗎?是為了兒子嗎?”


    張之音淡淡一笑,“父親認為我把破虜當護身符?夫君若發現我不是為了兒子,會殺我?”


    “老夫沒這麽想,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從小活在算計中,感受權術對情誼的腐蝕。老夫很幸運,無需擔心與弄潮兒對壘被碾碎,老夫又很悲傷,女兒偏偏找到了弄潮兒。”


    “父親也來勸女兒?”


    “老夫隻是單純想看看女兒,外麵實在太吵了,吵得人腦瓜子疼,女兒知道發生了何事嗎?”


    “無非是水師把金銀弄迴來了。”


    張維賢點點頭,伸手拉起張之音的手,“金山銀山,每個人的夢想。真正有人得到,他卻不會據為已有,而是恩澤天下。千言萬語,也無法否定朱鼎順是真正的英雄,咱們父女去捧捧場。”


    張之音低頭想想,沒有拒絕,攙扶起父親緩緩出門。


    歡唿聲在京城迴響,長安街邊、皇城城牆、內城城牆全部是列隊整齊的軍士,他們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刺刀發亮。


    百姓依舊不會到皇城門口,站城牆上個個激動大叫,雙眼發亮,像是看到屬於自己的金山銀山。


    父女倆走到承天門前,眼前的場景讓他們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原來百姓眼裏的亮光是金山折射,承天門廣場都放不下的金銀,前麵兩堆金山,後麵十幾堆銀山,遠處正陽門外三排士兵戰列街邊,中間還有源源不斷運銀子的馬車。


    嘩啦嘩啦的銀塊從馬車倒下來,銀山邊的士兵螞蟻般堆疊成一個個方圓三丈的尖塔。


    承天門前觀看金銀的人心態各不相同,但張之音能感受到,極致的興奮、極致的壓抑、混合著極致的威壓,爆發出強大的向心力,也許…這是新朝的一個象征。


    隨著時間推移,銀子越來越多,兩側官衙邊的官員也越來越多,每個人都不想錯過這驚世之力的展示。


    但人群卻越來越安靜,他們好像喊累了,也好像接受了,雅雀無聲靜靜觀看,每個人又在暗自估算具體數量。


    嗬嗬嗬~


    安靜中張維賢突然笑了,緩緩靠到金水橋邊的欄杆,


    “解難明悟人性,金山銀山若擺放三五天,百姓一定很失望,他們會產生質疑,會好奇這麽多金銀皇家著急用來做什麽,且一定往陰暗處想,但擺放三月以上,就會刺激產生無數見錢眼開的冒險之輩。


    擺放一月剛剛好,百姓心裏會想,朝廷有錢了,海量的錢,朝廷不著急用,肯定是在製定國策。


    百姓會安心等待新政實施,會主動支持、護佑新政,因為每個人都想分潤朝廷的惠民之財。


    他什麽都沒做,完美引導人性向心團結,真乃絕世之材。”


    張之音聞言思索間隙,感覺有人盯著她,猛得迴頭,承天門城牆上站著許多盛裝貴婦,冷哼一聲不以為意,暗罵一群沒有靈魂的漂亮僵屍。


    迴頭才對父親淡淡說道,“女兒什麽都不用做,也無法叫停。”


    張維賢笑了,“當然不用做,你不過是主動送上門的梯子,到最後一刻才有用。張家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如何行事,女兒比任何人都清楚。”


    “父親想和女兒說什麽?”


    張維賢指指四麵城牆上的百姓,“解難集齊人間至強之力,任何陰謀詭計都是笑話,這一切已無法改變,除非戰場上戰勝他。


    老夫昨天聽人說了一件事,才知道他曾擁有人間至愛,父母疼愛、兄弟恭敬、妻妾同心、兒女尊崇。


    才三十歲呀,這樣的人世間少有,人無法承受一切情誼,帝王更不行,清與法的絕對悖論,讓他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


    化家為國,我們張家隻是捎帶,就已經父女隔離、兄妹仇視、親朋自殘,那他經受了什麽?


    朱鼐鉦和鼎三的死他很快接受,那是因為他在十五歲的時候,感受過至愛離去的殘酷,他在發泄化家為國的痛苦,捕魚兒海的殘殺、宣大外的殘暴,那一把火、那一聲雷,都是這種情緒的釋放。


    他很不幸,他又很幸運,他從不想為自己活,沒有明確的愛恨情仇,這是聖人的標誌。


    人隻有一輩子,時勢造英雄啊。老夫也許再活一世可以做到,這輩子沒有可能了。


    老夫知道,女兒最後還想用自己的血給他留一個教訓,這個念頭行不通,你,張之音,在他心中與城牆上千千萬萬百姓沒區別。


    情情愛愛乃小道,小人物的情緒,他已經不需要了。


    金銀之力、至愛之力,並非絕對的人間至強。


    博愛,才是真正的人間最強力量。


    接受光明並化身光明迴報世間,聖人,於人間無敵。”


    …………


    注:這幾章真燒腦,如果讀者看完作者理解的‘偉人英雄’,欲言又止,或者感覺缺點什麽,那我就說對了,因為我們永遠無法準確評價定位聖人。


    史冊中的英雄,均是曲高和寡之輩,有令人詬病的某件私事,有旁人難以理解某些選擇,或家庭、或親人、或下屬,總覺得他們很多是‘雙標’、是‘二皮臉’。


    小說中的主角現實當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原因就像張維賢那一句話:重活一世也許可以。


    擁有過、失去過、悲傷過、痛苦過,才會真正改變,沒有擁有過就認為自己會怎麽怎麽樣,那是耍流氓,也是拒絕思考。


    很多人生活中都有過相同的經曆,我們會遇到某個人,他因為親人去世(夫妻或父母子女,其他人沒有這樣的效果),突然變了一個人。


    而且緊接著,他就會遭遇重大變故。這是他失去精神支撐,麵對生死之後,內心質疑人生意義、價值觀坍塌的體現。


    很多人變得沉默寡言,還有人變得‘神經兮兮’,等他走出來,也會換一個性格。


    因為世界對他而言,已完全變了模樣。


    …………


    有過痛苦,才能理解眾生痛苦,有過牽掛,才能了無牽掛。


    不理解的人看來是句廢話,理解的人已經曆了折磨,人生無法迴頭,也無法預測控製未來,有時候我們隻能修身,做自己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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