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樞百官開始安心等著兩國使節入京,都在策劃一次耀功大宴。


    錢良臣終於迴到了南京。


    這家夥是真的牛大發了,從登州外海就靠一艘小快船、一塊兩人高的帆、兩根船槳、幾塊羊皮,愣是在海上漂了半個月。


    靠近海岸,多次被山東水軍盤查都拒絕上岸,從淮安府的黃河入海口駛入大明疆域。


    運河裏等待老爺的兩艘畫舫看到他,一個個忍不住都吐了。


    錢良臣不以為意,五日後迴到南京,都快結痂了。


    小公爺徐允爵在秦淮河看到錢良臣,脫帽後同樣喉嚨滾動,忍著聽他敘說了一遍,叮囑好好休息走了。


    錢良臣開始沿著秦淮河尋找郎中,兩岸胡同裏的藥店一個都沒有放過。


    不出意外,江南郎中哪見到過這種凍傷,沒有當麵嘔吐就不錯了,別指望他們有什麽辦法。


    黃昏時分來到西邊三山門附近的崇仁坊,錢良臣好像不耐煩了,對畫舫上的侍妾一頓大發雷霆。


    發火間隙猛然眼色一亮,“好像這裏有個治療跌打外傷很好的藥店,叫什麽來?老夫與他們東家還喝過酒。”


    一個侍女哆哆嗦嗦道,“迴老爺,是開封府的麻東家,麻向北。”


    “對對對,去個人,把麻老弟請過來看看。算了,老夫自己去看看,你們別跟著了。”


    錢良臣上岸後,先向南走了幾十步,扭頭看到一個懸掛藥字幡的小院子,低頭進入大堂。


    隻有一個小二,“先生抓藥?不好意思,郎中出診了,您得等一會,或者去別家看看。”


    “麻向北兄弟呢?我找他。”


    “東主在後院,您貴姓?小人馬上通報。”


    “錢良臣!”


    小二返迴來的很快,疑惑看他一眼,直接帶著進入後院,後麵還是個二進院子,這等於返迴秦淮河。


    錢良臣暗罵,不朝河邊開門,開向弄堂裏,什麽毛病。


    耳聽著秦淮河的笑聲,錢良臣在後院東麵的廊道下看到正在躺著喝茶的麻向北,他好像喜歡外麵的靡靡之音。


    “你這是什麽習慣?”


    麻向北朝小二揮揮手,請他落座後才答道,“惡心自己,成全別人。”


    “啊?何解?”


    “聽著別人歡樂,不去打擾人家呀。”


    錢良臣看著濃眉大眼的年輕人嘴角邪笑,眉頭一皺,“麻雀?”


    “吱吱!”


    “天王蓋地虎?”


    “小雞燉蘑菇。”


    “寶塔鎮河妖?”


    “蘑菇放辣椒。”


    “這tm誰想的暗號,老夫差點忘了。”


    年輕人笑容一收,“三寨的暗號都是大哥分授。”


    錢良臣訕訕一笑,“嗬嗬,除了東主,別人也沒這惡趣味。”


    “錢先生其實用不著,您迴來的太遲,我已經知道了。”


    “哦,那敢情好,快給老夫看看,快癢死了。”


    錢良臣抓下帽子,麻向北看一眼,同樣有點瘮人,“凍瘡不可能治好,以後最好常帶著帽子,冬天不要挨凍,上點藥慢慢就不癢了。”


    “不,或許麻兄弟可以換個思路,燙一燙,治療燙傷。”


    “錢先生,您這是腦袋,不是大哥的胳膊。”


    “但我真的很難受,這樣的腦袋無用。”


    麻向北猶豫了一會,帶他到前院的一個藥房,這裏酒味濃鬱,用酒精洗頭後,膽大的家夥開始給放鬱結的水。


    魏國公徐弘基在秦淮河船上等了半天,也不見錢良臣迴來,派親衛去叫了一次,迴來一臉佩服匯報了一遍。


    徐弘基幹脆來到藥店,看一眼後又到客房。


    藥房四麵點了十多根蠟燭,一個時辰後,麻向北才收手。


    錢良臣的腦袋變成紅色,他卻無比興奮,“不錯,不錯,現在非常疼,寧可疼也不癢,感覺腦袋不是自己的。”


    麻向北又給上了點藥,向客房使了一個眼色,迴後院去了。


    魏國公的親衛把守嚴密,看著他殷紅的腦袋拱拱手,“錢先生辛苦了。”


    “公爺,我好像有點暈,您直接問吧!”


    “其實沒什麽可問,你迴來之前,京城混亂了幾天,朱鼎順以為支持他的人很多,亂了一通才發現,沒一個人支持他。隻不過有的人不想惹麻煩,有的人火上澆油,總之其樂融融是假象。”


    錢良臣沉默了一會,還是用力搖搖頭,“公爺恕罪,還是有點暈,也許得在這裏休息幾日。”


    魏國公深唿吸一次,“抱歉,徐某把他的工坊燒了,他暫時沒有威脅江南的實力,但還會建起來,這種笨辦法不能用第二次。”


    “屬下需要到蘇州?”


    “別人也辦不了這事!”


    錢良臣下意識摸摸沒有耳朵的側臉,沒有直接迴答。


    “錢先生,朱鼎順的兄弟馬上會到蘇州,我需要你把他請到南京,大家都是聰明人,應該先談合作,而不是慪氣。”


    “嗬嗬,公爺又賠銀子?”


    “老夫爭的從來不是銀子,他喜歡可以拿去。”


    “哎,屬下萬萬沒想到,大同侯能在朝鮮破局,這樣的人不是好與之輩。”


    徐弘基終於問了個關鍵問題,“錢先生沒有暴露吧?”


    “不可能,沒人知曉屬下,混亂中逃跑,海上真是太冷了。”


    錢良臣匯報的時候,通篇都在說他置身事外遙控李倧,而且他在朝鮮把自己的人先打發走,完全孤身一人設局,暫時沒有人證明。


    魏國公馬上用他做事,隻是為了告訴他,大夥依舊對他無比信任。


    畢竟凍成這樣,不可能被俘或變節。


    “錢先生,到蘇州後可能會與汪然明等掮客會合,不要與他們商量什麽同進退的辦法,老夫必須主持江南的事,不能分散行動。”


    錢良臣沒有直接答應,“公爺,鄭飛虹若還為他們走商呢?”


    “你是說大同侯暗中與他們合作?放心吧,現在隻會對壘,大同侯已經失去了與士紳合作的基礎。”


    “隻要利益足夠,鋌而走險、暗中合作的事不是不可能。”


    “所以老夫才請錢先生走一趟,千萬兩白銀以下,錢先生可隨便做主。”


    “感謝東主信任,看來屬下與老朋友們會有一通唇槍舌劍、明爭暗鬥。”


    “老夫相信錢先生會把大同侯的兄弟請到南京。”


    “嗬嗬,恐怕免不了會見點血。”


    “無妨,本公這次送二百人與錢先生使喚,他們駕漕船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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