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鼎順疏通信王的鬱結很簡單,消除他們兄弟的誤會也很簡單。


    告訴他客巴巴是自己殺死的就行,告訴他皇帝也知道客巴巴是自己弄死的就行。


    孩子自然能想到很多事。


    原來皇兄在權衡利弊,慢慢誅殺逆賊。


    外城正東坊足夠大,正陽門到南牆根都是,包括天壇在內,一個坊有別的三個坊大。


    靠近正陽門是達官貴人區域,中間是海量的貨棧、店鋪,最南則是一部分官衙的倉庫。


    狐狸的店鋪其實距離一個暗娼不遠,實在是人來人往太熱鬧,他們也沒把一個暗娼當迴事。


    這個院子看起來很普通,但裏麵別有洞天,三個院子打通,十八間房又與中間的六個廂房打通,裏麵比任何一個青樓都大。


    窗戶全部是高檔緞布,窗簾是蜀錦,地板鋪滿地毯,牆壁全部用昂貴的絨布包裹,香木桌椅,紅綢滿屋。


    屋內飲酒的飲酒、賞舞的賞舞、吟詩的吟詩,屋子頂棚夠高,房簷下還有一溜通風的窄窗,屋內並不悶熱,但幾乎所有人都坦蕩胸懷。


    無論男女,隻是披著一件薄紗。


    京城勳貴都知道有這麽個地方,五城兵馬司、錦衣衛等地頭蛇更清楚,但局限於高層。


    沒人來找事,沒人當迴事,是因為這裏的主人是一位侯爺。


    一位此時默默無聞,二十年後遺臭萬年的國公。


    東林目前唯一發展出來的勳貴。


    撫寧侯,朱國弼。


    這個爵位很多人非常陌生,但說到秦淮八豔寇白門,都應該熟悉。寇白門是被朱國弼賣掉的妻妾之一,被賣掉了,還想辦法把朱國弼從獄中贖出來。


    南京降清的二十萬馬步軍,頭領有三個。


    魏國公、保國公、忻城伯。


    魏國公是江南最大的地主,保國公朱國弼、忻城伯趙之龍,當時都是東林核心成員。


    南明史,誰看誰覺得惡心。一位大師說的好,南明大佬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內鬥就要亡國,亡國也要內鬥。


    滿清刀架到脖子上了,武將在鬥、部堂在鬥、內閣在鬥、東林與非東林在鬥、東林老少在鬥、每個人都在鬥…


    連那位死於國戰的英雄也是爭權的核心人物。


    現在的撫寧侯朱國弼因為積極營救楊漣,魏忠賢大怒。


    但他是侯爺,與朱鼎順一樣,有變態的人身安全。皇帝若問罪勳貴、就不得不幹涉楊漣案,那樣就上當被拉下場了,所以他的處罰僅僅是停職停俸。


    朱國弼現年三十出頭,一表人才,風流倜儻,京城歡樂場很有名氣,否則憑什麽五十歲,勾搭到豔冠秦淮的寇白門。


    撫寧侯與朱鼎順是有個人恩怨的,首代撫寧侯朱謙是陽武侯的偏將、結拜兄弟,兩家世代聯姻。


    被宋裕本一刀削掉腦袋的薛濂雖然是庶出,卻叫撫寧侯舅舅。


    再想想英國公為何嫁女陽武侯,可以想象京城這潭水有多深。


    朱鼎順此刻帶著信王在正西坊一處青樓,黃昏親衛聯絡好的落腳點,距離那個淫窟大概兩裏。


    大張旗鼓說在這裏落腳,就是給有心人看,準備玩個突然襲擊。


    信王與他在大堂稍微等了一會,新伯爺宋裕本一臉不情願的帶著幾人進門。


    “那裏三個院子互通,左右前後四個院子有暗道,得同時控製至少八個院子。”


    “京城還有這樣的淫窟嗎?”


    宋裕本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暗娼多的是,三兩個官員聚集地誰能知道,大量聚集的就這一個,大多是江南官員,北地官員家資單薄,也不習慣歌妓環繞的場麵。”


    朱鼎順繼續沉聲問,“這裏什麽時候開始,原主人是誰?”


    “什麽時候開始不知道,萬曆早期吧,之前是浙黨昆黨聚集地,上代撫寧侯大概萬曆三十年接手,他總督過漕運,朱國弼從小在江淮長大,母親也是江南大戶。”


    “原來如此,京城魑魅魍魎真tm多的煩人,你家有多少人?”


    宋裕本連連擺手,“我家出麵就壞規矩了,自絕於勳貴,你自己搞。”


    “哦,那就算了,我其實人夠多。”


    朱鼎順說完向虎子和狐狸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去布置人手,控製那一片區域。


    宋裕本看他一臉的平淡,手下卻毫不留情,不禁疑惑問道,“你想做什麽?撫寧侯就是一個垃圾,不嫌事多嗎?”


    朱鼎順沒有迴答,扭頭看向發呆的信王,“殿下知道撫寧侯嗎?”


    朱由檢剛才就在認真迴憶,聞言怔怔點頭,“天啟二年,我在宮中玩耍時,見過輪值的撫寧侯…”


    信王說一半低頭又想了一會,用力捏捏眉心抬頭,“孤真的忘了具體做什麽,好像他與養母商量怕走水,帶禁衛把勳德宮的雜草樹枝清理了幾天,孤當時還對禁衛的刀感興趣,記得玩了好幾天。”


    朱鼎順看向宋裕本,他也愣愣看過來,一臉不可置信,轉瞬雙眼充血,握拳大吼,“該死,這個混蛋,他在找死。”


    “老子早說過,禁衛是一個利益集團,內外一體是外人的視角,宋家身為禁衛提督,應該明白一件事,八千禁衛就是八千個心眼。”


    宋裕本撫額大惱,“我想想家裏有多少人可用。”


    “用不著,你有更重要的事。”朱鼎順突然推著他到門口,附耳低語,“撫寧侯與陽武侯是一家,也就是說與英國公牽連很大,至少嶽父大人暗中注視著一切。”


    宋裕本一時沒反應過來,朱鼎順不得不附耳又說了很長一段話。


    新伯爺完全陷入呆滯,好半天才附耳道,“我知道了,需要時間準備,三五天差不多。他一直在低頭,沒有看我們。”


    宋裕本說完轉身離開,他說的‘他’,就是身後的朱由檢。


    原來朱鼎順讓他觀察一下某人的反應。


    迴頭看信王依舊低頭,不由得歎氣一聲。


    你是偏執了一輩子呀,叫不醒。


    低頭與眼珠子不會轉沒什麽區別,你以為深藏不漏,其實無比幼稚。


    不懂大隱隱於市的道理,想把自己摘出去永遠不可能,總有聰明人把你看的明明白白。


    哄一個自負之人,比哄一個腹黑之人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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