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鐵欄架上,看著她洗鞋,並不時地誆她下水裏洗更好玩兒。


    她卻不肯上當,隻坐在閘壁上洗幹了鞋襪。


    我們折迴來,過木橋,繞西大坑。南坑角有一條死蛇,她蹲下來用泥塊兒打,我們又說些關於蛇的事才迴到家。


    媽已好做午飯了。


    我坐在裏屋,她在外屋看了陣書,來到裏屋說:“我大嫂不說你寫書嗎?在哪呢?我看看。”


    她主動來看我的書,我心裏很高興,但還是問:“你要看?”


    她問:“不行嗎?”


    我說:“當然行了。”


    我把書從書箱裏搬出來。


    她看著《迴頭笑看來時路》,一邊笑一邊說有意思。


    午飯後,她接著看《迴頭笑看來時路》。


    她不喜歡看武俠小說,對《慘白月光》,《世界末日》、《夢言》等還感興趣。


    這已令我非常欣慰了。


    我又請她也看了《星光報》以及崔德忠的來信,和《草本》。


    我們評論了崔德忠、文思、許德彬,趙希偉等人的小說和詩畫作品。


    看《分屍詩》時,她問:“這是誰寫的?是不是你寫的?”


    我的心一下子懸起來,反問:“你說呢?”


    她說:“我不知道。”


    我問:“寫的怎麽樣?”


    她說:“挺好。”


    我鬆了口氣說:“那就是我寫的吧。”


    她笑了沒說話,繼續看下去。


    我說:“你能看我的書,我感到非常高興……真的,我……。“


    她問:”是嗎?”


    她似乎也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


    這樣看到四點,她笑得快沒勁兒了,我也很愉快。


    假如六月八號不下雨,當晚我們就迴常家溝了。


    假如今天她不主動要看我的書,我也不會主動捧出來給她看。


    要是那樣,情節不同,結果不同,感情的收獲也不同。看來緣份實在是頗古怪,頗難解的。


    她看後我的賀年片,又要看我的日記《新的走向》。


    我說等寫全了再借她看。


    她擱了一會兒,問:“看看真不行嗎?”


    我說:“看可以,但你得保證不生氣。”


    她保證了,翻來我的最新日記。


    我和她一起看,說:“你千萬別生氣,一會兒說不定把你氣哭了。”


    “有那麽嚴重嗎?”


    她問,然後看日記,許多關於她的記,她都笑得透不氣來,一點兒也沒有生氣的樣子。


    我得於進尺,說:“你以後別剪頭發了。”


    她笑:“那可不一定,我過兩天還興剃個禿子呢。”


    日記裏關於剪頭發有兩句話說的不好聽,自己也感到不安,所以還不一次地問她:“生沒生氣?”


    她說:“你說呢?”


    我再問:“真的,生沒生氣?”


    她就一嘟嘴唇,說:“嗯,生氣了。”


    我說:“哎呀,那可糟了,還得哄你。”


    她笑:“好意思。”


    這一笑鬧已快到六點了,她還打算一點走呢。


    這次她看完日記,就催我:“快點呀,走不走了?”


    我換襯衣時,微笑著問她也:“不迴避一下嗎?”


    她又笑:“好意思。”


    媽給她五十元錢,由我強放在她衣兜裏。


    路上,她向我解釋了說她的頭發到了一定長度就發黃了。


    我已不注重這件事了,其實我第一次見她和她現在的頭發都很好看。


    既然我都說了:我們之間的隔膜很可能是我很少為她著想。


    那麽,我為什麽不為她著想一下呢?何況她事出有因。


    她說想從橋洞走,我陪她去了,並上市場。


    她花錢買了豆角、青椒、黃瓜。


    可惜我沒想到她是在為我買菜。


    在小鋪,她停下來,要買什麽粉,一問價錢又沒買。


    路上,我問:“你要買什麽?”


    她迴答:“美國粉。”


    我問:‘好吃嗎?”


    她答:“好吃。”


    憑我的直覺,美國米是一種很白的香粉,但絕不會好吃。


    她解釋:“咱家金玉蘭清金子日時弄丟了一盒兒,讓我再給她買。”


    我問:“那你怎麽不買了?”


    她說:“七塊錢一盒兒呢,要三四塊,我給她買一盒,七塊誰給她買?”


    我問:“那你迴去怎麽交差。”


    她說:“我說小鋪收走了。”


    下了公路不久,我說:“這麽早迴家,你家裏還興沒人呢。”


    她說:“那正好,我給你炒兩盤,信不信?”


    我說:“夠嗆。”


    她說:“別小瞧人。”


    我這才知道她的心意。


    她家裏除了她父親還沒迴來,其餘人都在。


    大娘看見我來了,又去買肉了。


    玉春說熱,脫去外衣,去裏屋換條紫色褲子,顯得很自然隨便。


    這是我最欣賞的。


    她打開錄音機,換上一本《悔恨的淚》,隻因為我在路上隨便問了她一句:“你家有沒有遲誌強的歌?”


    僅僅幾個小時之內,一個女孩為你買菜、做飯,請你聽你喜歡的歌,你不感到很幸福嗎?


    我們一起看她家的相片,這時大伯迴來,我拿出借他的《明史通俗演義》、《笑傲江湖》。


    玉春拿走《菟絲花》、《我心深處》。


    晚飯後,玉春把剩菜端到西屋給玉蘭、秀麗吃,我感到非常過意不去。


    晚上一邊喝汽水,一邊坐著看電視《流氓大亨》。


    一集結束了,我說要去老姑家。


    大伯、大娘、玉春勸我留下來,盛情很難推卻,就留下來看完二集《流氓大亨》。


    這時的大伯已鼾聲雷動。


    我洗了腳就和大伯在東屋睡了。


    黑夜醒來,發覺兩次有東西在膝部爬行,伸手摸到一隻胖蟲子,扔在地上。


    1989年6月10號星期六


    早飯後,我和玉春一起去上班。


    她說:“今天日記怎麽寫?寫好了借我看看啊?”


    我默許了。


    她說:“細想一想,你上我們家最合適。”


    我說:“嗯,比上我老姑家還近好?”


    她說:“你以後下班不樂願迴家就到這兒啊。”


    我說:“老來怪麻煩的。”


    她說:“老來還老給你炒菜啊?”


    我說:“不管菜多少,象咱們家大夥在一起吃,熱熱鬧鬧的。可你們家老二,老三總在那屋吃咱們吃剩的,我老來,她們還不有意見哪?”


    玉春說:“不會的。”


    我們在分水分手,各奔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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