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和景波交好,是我錯了嗎?


    我隻有不停地幹活,才是一個好孩子?


    從前,我一個朋友也沒有,悶在家裏,性格內向。


    我認識了景波,促膝傾談,成為莫逆之交。


    不料,這竟會使爸爸大為光火。從前我足不出戶,父母總說,我老實,呆、傻,得上班闖蕩闖蕩。


    現在我結識了景波,並認識了洪祥、俊傑、秉龍、雨紅、等一幹好友,我的心情為之歡喜,性格為之轉換。


    對燈閑筆、孤行夜路,賞月觀星之時,隻覺天下之幸福美好莫過於此。


    可是,爸爸竟這樣對我,使我心神俱碎,欲哭無淚。


    久久不眠,斜枕哀思,我決心離家出走。尋找一個自己,做一個時代的叛逆,一個極容易讓人嘲笑的角色。


    1989年1月31號星期二


    早飯,我沒起來吃,媽勸我了好幾次。


    等他們進大棚裏幹活,我起來。


    媽媽斜躺在炕上,不知在想著什麽。


    她的精神本來就不好,姥爺姥姥又去世不久。


    她經不起家庭風波了。


    但是爸爸已經和我撕破了臉,這樣的打罵一開頭,以後就會繼續有。


    我無法在這個家裏待下去了。


    我騙媽媽說要把一部分書送到景波家,免得爸來脾氣再撕。


    媽媽找來個綠兜子。


    我裝好書、日記、筆、印泥、圖章、十一元錢。


    媽媽又疲倦地臥在炕上,我出了房門,沒有走正門。


    我從廁所的牆跳過去,一路奔向二隊。


    我快速過堤壩,踏田野,塵土在鞋底飄飛,溝裏橫七豎八的葦蘆、蒲草在我的踐踏下紛紛傾倒。


    這個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小村莊離我越來越遠,我沒有迴頭看一眼。


    過了老放河,再過一片村莊。


    陌生的房子,陌生的人。


    他們看到了陌生的我。我不了解他們,他們也不了解我。


    我在野外的一道溝裏略作休息,就轉南向東,掠過高速公路,進入山區,在一個大深溝裏,我剃了剃須,將刀片藏在一塊石頭下,留做紀念。


    我想:以後如果能重走這條離家出走之路,我再看看石頭下的刀片還在不在。


    我繼續上路,想著自己離家出走後的一步:去蟠龍編輯部找齊迎春。


    也許他能安排我在編輯部上班,我就再也不迴家了。


    走在太公堡的公路上時,一個人突然停車在我身前,大聲叫:“這不是小君嗎?”


    原來,是孫波、還有亮叔、雲科叔、小剛他們到韓家給我送書去。


    不料,爸爸竟以為他們加入了文學社,對他們大加訓斥。使得他們趕緊離開,上大石橋。


    雲科對我說:“他是你爸,換了別人這麽說我,我非給他兩句。”


    聽他們語氣,爸媽還沒發現我留的條子。


    我的條子上寫的是:


    爸、媽,我走了。


    當我絕望的時候,也許我還會迴來。別找我,給我一次自立的機會。


    亮叔他們勸我迴家,或去奶奶家。


    孫波倒好,還想跟我一起走。


    我自身難保,又怎麽能顧得了他?


    他還建議大家照一張相片。


    我說:“你節約一下我這點錢吧。”


    到了大石橋,我們分手。


    亮叔和雲科叔強行給我留下兩包麵食、一副手套。


    我走到文聯,齊迎春不在。


    我下了樓,迴到大門口,放下兜子,倚牆而思。


    怎麽第一步就這麽被動?


    我決心一定要見到齊迎春,到門衛去問,門衛說齊迎春一點上班。


    我迴到大門口,正碰上齊迎春來上班。


    “齊老師。”


    我上前打招唿。


    “啊,你…。你叫什麽來的?”


    齊迎春皺眉思索。


    “孫作君”


    我告訴他。


    “哦,哦”


    他和我一起進了編輯室,他職業性地談了一些蟠龍業務的問題,並邀請我參加六月份金牛山愛會,具體事儀開年後再辦。


    我說了爸不準我辦文學社,我離家出走的事。


    他說文學社不是你想辦就能辦的,那得到民政局申請,沒申請,沒經過審批,你那就是非法團體。


    他又勸我迴家去,和我爸爸好好談談,化解矛盾。


    我沒興致向他要求找工作的事了,尤其中蟠龍現在也很困難。


    我又說了辦文學社開筆會的一些事,他很讚賞。


    我拿出草本一集給他看,他說可以從中選稿供《蟠龍》刊登。


    他又給我拿了二十幾本《蟠龍》雜誌。


    我告辭出來,一路向南走,走出了大石橋的城區。


    我出走的第二步,到周雨紅家。


    一、取《蕭山鐵劍》。


    二、應約拜訪。


    三、也許她能幫我一些忙。


    在一個大壩下的背風處,我充充饑,寫下日記至此。


    其間問過兩個人,一個說永安在大石橋裏,一個說永安在我對麵的山那邊。


    我想了想,周雨紅的路線圖的比例尺符合後者,就背起兜子,繼續南行。


    在我想象中,出走的日子裏有夜宿荒郊野外的,今夜會不會麽?


    我實在是走累了,花一元錢坐了一段車,到達永安。


    我一路向東,過了永安、三家子、問過一個賣蘑菇的中年婦女和她的小女兒,知道周雨紅家在周屯東街。


    我尋過去,見到一個婦女和一個喂豬的老頭在說話。


    我問:“周雨紅的家在哪兒?”


    那婦女說:“這家就是。”


    指著老頭兒:“這是周雨紅的父親。”


    老人以為我是周雨紅的同學,很客氣地把我讓到屋裏。


    周雨紅和她母親問我吃過飯沒有,沒吃可以吃晚飯。


    我說吃過了。


    這時候就是有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去。


    周雨紅找來幾本《文學之友》和《詩刊》借我看,還有《散文與美》和她最近在《遼河》上發表的小說《擺攤兒姑娘》。


    我借她看我的星期一至星期二的日記,她看明白後,問我


    “不打算迴去了?”


    我搖頭。


    “我覺得你還是迴去的好,大過年的。”


    她勸我。


    “我既然出來了,就沒想迴 7去。”


    我沒想到她也勸我迴去,心情瞬間低落。


    “要是出走一天兩天,嚇一嚇你的父母,給他們一點教訓也好。”


    她說。


    我苦笑了。


    她問我下一步怎麽走。


    我說:“如果大姑,大姑夫能幫我一把的話,恐怕離家出走就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事了。”


    她說:“我總想你最好是迴家,別讓你父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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