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之間,許傑的思緒也是有些飄忽。


    一些屬於前身的記憶被喚起了來,不過他並沒有抵觸,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


    是啊,這位萬成如此癡迷電影,他的前身何嚐不是呢?事實上,從記憶來看,他可比這位富二代魔怔多了。


    小時候的許傑和其他小朋友完全不同:他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放學後慢慢走迴家,三下五除二寫完作業,打開電視,就這樣一直坐到被父親打跑為止。


    他沒有朋友,孤僻而木訥,獨來獨往。


    家中,爺爺腿腳不便,管不了他;母親事情除了家務還要照顧爺爺,而父親還要務農,而他又自幼體弱多病,幹不了重活,父親對他更多的期望是他能讀書成才。因此雖然父母雙全,但實際上獨自一人的時間反而還多些。


    擁有獨自的時間還不是最關鍵的,真正產生影響的還是電視的內容。


    在最初,許傑隻是胡亂地翻看了一些動畫片。雖說內容也是有趣,但是就如同神話一般,很多動畫的內容是許傑看不明白的。


    顯然,這樣的動畫片並非為了他而來,對於一個什麽都不懂的農村娃來說,超級英雄之類的偏科幻內容或者武俠這樣的偏曆史內容門檻還是太高了。


    而最關鍵的是,他並不覺得那些中二的台詞配上浮誇的動作有什麽好看的。(可惜前身的許傑沒有看過貓和老鼠之類的經典)對於他來說,動畫片要麽不知所謂,要麽幼稚無比。


    不過很快,許傑就找到了他真正喜歡的內容:紀錄片和電影。


    對於紀錄片,特別是動物世界這樣的,或者走進科學這樣的,他的接受程度非常之高。而對於電影,他就更喜歡了。


    紀錄片很多時候尚還不夠有趣,好的紀錄片又數量稀少。而對於電影,這種極其濃縮的精華,好似精神食糧中的壓縮餅幹,足夠飽腹。


    尤其是能上六公主的經典,對於此時的許傑那是真的顛覆認知。


    在年幼的許傑眼中,一個全新的世界打開了……


    此時的他正暈暈乎乎地迴憶著前身的一幕幕,內心不禁奇怪:這孩子目前看著還好呀?是什麽時候瘋的呢?


    可惜記憶中也並沒有能迴答他的答案,似乎莫名其妙般,前身的許傑開始越發奇怪。


    如果說小時候的他不過是沉迷於看電視,尚還能夠理解,那到了初中後,他那魔怔的症狀就開始顯現了。


    本來看電視應該不過是一個常見的習慣罷了,很多小朋友都喜歡電視。而要是有更為要緊的事情,這些娛樂應該排在後麵的。


    但是許傑不是,在父母要求他為了中考而努力時,他突然地爆發了。


    這件事就連父母都十分詫異,和父親甚至發展成了肢體衝突。


    最後父親實在沒辦法,而且許傑本身成績也是極好,他也隻能作罷了。


    不過這隻是個開始。


    高中後的許傑保持了一直的好成績,常年霸占所有榜單的第一,直到全省級別的考試他才能勉強退至前十。


    父母畏懼他的古怪性格,再沒有和他說電視的事情,但是許傑卻是自己找上來了。他給父母提出了各種奇奇怪怪的要求,尤其是世界觀方麵的問題,一旦和他有所偏差,那他就會為此喋喋不休,直到現實與他的所想符合。


    他時而變得激昂,連續半個月天天到處發雞湯,時而又充滿畏懼,到處對著可能的危險叨逼叨叨逼叨。許傑想這些轉變可能和他當時所看的電影有關係,但不管怎麽說,沒有正常人會這麽幹。


    從此時來看,前身已經瘋了。


    不過也奇怪,這個家夥似乎又是一個窩裏橫的主,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以及引發的衝突,被他一直非常克製地維持在家裏。哪怕周圍的鄰居都知道他是個怪人,但是確實也不過是聽說,當外人在時,他不會表露自己的內心。


    嗯……好像又是一種瘋了但沒完全瘋的感覺。


    對於這種情況,父母也是無可奈何。他們也能大致知道兒子有問題,但是沒人願意承認自己的孩子是個神經病,更沒人想自己的孩子被永遠地關進精神病醫院,於是家人們默默忍耐下了一切,不管怎麽說,許傑的病症並沒有在外人麵前表現過,在外人眼中不過是有些孤僻罷了,何況許傑程成績還很好呢?


    雖說如此,家裏的衝突還是不斷。有時他們的意見能一致,有時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統一意見,拌嘴吵架什麽的真是家常便飯了。


    還好,所有的衝突自那次以後都隻維持在了嘴上,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而到了大學,父母看上去已經算是放棄了治療,對於他私自填報電影相關大學的誌願,兩人隻是覺得不可理喻,但又意料之中,最後也隻能隨他去了。


    至於爺爺?他和許傑屬於是各說各的,雖然從來沒聊到一起,但是也從來沒爆發衝突。


    所以事情是怎麽變成這樣的呢?


    這個許傑,到底是遭遇了什麽才會變得如此怪異?


    記憶中完全沒有相關的內容,從現在的許傑記憶來看,他的前身似乎就是純粹的精神病,自發的那種。


    ……


    “嘿……嘿!”


    突然出現的大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許傑這才清醒過來。萬成正盯著他看,似乎很是驚訝。


    “許傑導演,你這酒量不行呀,這麽快就醉了?”


    “去去去……我沒醉,倒是你,把我的思路打破了。”許傑笑罵道,迴到了宴會中。但顯然,他現在又有些心不在焉了。


    獨自一人來到了餐廳的門口,許傑又陷入了一陣莫名的emo之中。


    在經曆這麽多次奇怪的幻覺後,他已經有所總結了:這種感覺不屬於喜怒哀樂之中的任何一種,更多的應該說是一種偏執。每到此時,許傑隻感覺熱血衝入前額,有張無形的大手揪住了自己的內心。


    說是為了電影的偏執吧,在遇見阿德南時也有例外。


    說是為了理想吧,和父母時的情況也對不上。


    所以“許傑”究竟想要什麽呢?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嘿。”


    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許傑知道是林山來了。他微微側過臉來,就看見林山披著一件黑色的外套,嘴裏叼著一支才點燃的香煙走來。


    “來一根?”


    “不了,謝謝。”


    許傑拒絕道,林山也就收迴打火機。


    “奇怪的狀態又來了?”林山開口。


    “是啊,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藝術家嘛,有點藝術病很正常。好在你並不像傳說中的梵高那般嚴重,不然我去哪找你這麽好一導演呢?”


    他打趣道,許傑也是輕笑了兩下,他知道林山這是在安慰他。


    “……林哥,你覺得我是不是不是正常人?不管從拍攝還是別的方麵,我與別人的差別你也難以忽略吧?”他問道,目光看向了遠處——那是機場的方向,此時正有一個飛機起飛,點點的亮光如同飄忽的思緒飛上了雲層。


    “不好麽?”


    “我感覺這不正常。”


    “那什麽是正常?”


    “……”


    這一句話倒是把他給問住了,許傑沉默下來,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抖了抖煙灰,林山繼續道:“再說了,就算不正常又怎麽了?要是別人可能還會擔憂,但是你,你還怕什麽?”


    他還是一句話說不出來:是啊,他有自己的公司,有係統伴身,哪怕有這奇怪的幻覺,也沒有任何太過嚴重的影響,更沒有任何惡化的症狀,隻要這樣,林山他們大概率也不會在意。


    雖然但是,為什麽還是如此焦慮呢?


    林山見他這樣,也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煙霧升騰,在餐廳門口的燈光下慢慢上升。


    “……不管怎麽說,你都不用太過苛責自己。就事實來說,你的才華為所有人都帶了了利益,甚至希望,無論是國家娛樂產業,或是我,亦或是阿德南、伊西塔、還有阿卡什,我想這就足夠了。”


    他繼續道,帶著過來人的口吻:“很多時候我們真的做不了太多,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知道無奈反而是一種常態,你這樣順風順水反而才是異態;人有些古怪的個性才是常態,你所想的那種‘正常人’才是少見哩。”


    他輕輕地拍了拍許傑的肩膀:“你已經做的足夠多了,要是還要要求什麽,那我們這些家夥該怎麽活呀?你說是吧?”


    不得不說,林山是會疏導人的,可惜許傑的痛苦並非來自思維,更多的是一種下意識中連他自己都道不明的心理。


    不過他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謝謝你,我感覺好多了,隻是還是讓我稍微靜一靜吧。”


    “好,那邊應該也快吃完了,我去結賬。”說著,他便轉身迴去了。


    微風徐徐,帶來一些幹冷的味道。


    許傑雙手抱胸,微微閉目。


    “剪不斷,理還亂。唉,算了……隻是但願他們能得到應許的一切。”


    他喃喃道,這裏說的顯然是林山提起的哪些人。


    提到他們,隻能說緣分已經結下,眾人的羈絆早已不淺,許傑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也隻能是祝福。


    至於他自己的問題,還是得自己一步步探究,穿越什麽的終究還是不能給別人提起。


    之前他一直焦慮於自己是否會被前身的問題過度影響,到那時自己還是自己嗎?這個問題到底能否靠自己探究出來?


    隻是剛才,許傑似乎想通了。


    他想起了阿卡什和阿德南,想起了卡拉迪斯。雖說自己給他們造成了很大的改變,但實際上許傑自己也受到了對方的啟發。


    比如說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許傑似乎也沒有那般在乎了。


    感受到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係越發深入,他總算還是露出了些許釋然的微笑:若是說這便是自己的話,那也不得不接受,沒有別的選擇。


    能重生一次,已經是天賜的機會,何必強求那麽多呢?


    係統也好,疑似的精神病也罷,已經是注定伴隨自己的了,就和天生的眼睛、手臂一般,都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阿德南從許傑手裏學會了鬥爭的方式,而許傑似乎也學會了一些阿德南的想法,很多東西強求不得,焦慮、憤怒,終究隻是自己的精神內耗罷了。接受現實,在此基礎上提升自己,等待機會,這才有解決難題的可能。


    就像林山所說,應不應該是一部分,能不能又是一部分,後者反而更為重要。無奈總是常態,他需要做的隻是盡人事,聽天命,僅此而已。


    想到這,似乎那抓住內心的大手也鬆懈了些許。許傑長舒一口氣,再看了看最後一眼這夜幕中的帕納吉。


    市中心,教堂在白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惹眼,昭示著這片土地曾經的傷疤。但是無論如何,似乎這裏的人並不在意,他們隻是頑強地生活,默默地接受一切。


    有時他們也許會在憤怒中暴起,有時可能在失敗中沉淪,但似乎隻要沒有徹底殺死他們,他們總能找到自己的出路。


    就像巨石上的古樹,總能找到岩石的縫隙,紮根、生長,說不定某時,樹梢便會悄悄開花、結果。


    這之中,許傑似乎感受到了一種生命的韌性。


    在那一刻,他又陷入了幻覺,隻不過他已經習慣了。關注畫麵,他隻看見一隻吸血的蝙蝠落到了地上,撲騰兩下便不再動彈了。然而在這屍體之上,一顆幼苗生長了出來,向著一束微光生長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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