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又一波的表演,讚賞奉承之聲不絕於耳,可這再精彩的表演都打動不了那個男人,他默默的飲著杯裏的酒,眉毛都懶得抬一下。


    這可把殿中的貴人們急壞了。一個膽大的貴人正跳著舞呢,轉著轉著就轉到王爺跟前去了。這招管用,寧王爺抬了下眼皮。


    “大膽!”一個尖細聲音響起。


    樂聲戛然而止,氣氛陡然緊張起來,那貴人被嚇得跪倒在地。


    “你是哪個宮的?!”端坐在殿上方的王妃娘娘厲聲問道。


    “迴娘娘的話,妾,妾是……”


    “來人!”


    那位貴人的話被王妃娘娘厲聲打斷,隨後上來兩個侍從迅速把那貴人拖了下去。那貴人不停的叫喊求饒,殿中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也被此番場景嚇住,聽阿碧說王妃娘娘家世顯赫,父親曾弼是當朝丞相,兄長曾威任郎中令一職,統領京城宿衛軍。曾氏一族人丁興旺能人眾多,在各個領域都有所見長。勢力之大連當今聖上都為之忌憚。


    不過這個寧王妃雖有著顯赫的家世和無雙的容貌,其下卻是個性情乖戾,心狹善妒之人。這才有坊間的那句戲言。


    娶妻不娶賢,一心戀兵權,夫憑妻貴堂上坐,半壁江山憑空來。


    再看那堂上之人,唇齒緊閉,眼神漠然,高高在上卻置身事外的模樣讓人生惡。


    李美人臉白的駭人,也是,這樣的場景,誰看了不是膽戰心驚抑或是暗自慶幸呢?現下我隻求李美人不要出錯,平安度過就好。


    輪到李美人表演,她卻行動遲緩,懸在月琴上方的手遲遲不落,我後背升起一層薄汗。


    趕緊的彈啊,不然你會被拖下去的!


    我在隱秘處張牙舞爪,李美人瞄向我的方向,雙手終於落在琴弦上。


    一曲精妙曲兒流瀉而出……


    我暗鬆口氣,瞄向堂上的人。


    寧王爺陡然變換的神色,眉峰輕抬,眼神清明,嘴角彌漫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我猜的沒錯,他果然中意這首曲子。


    一曲畢,殿中平靜如斯,其中一個貴人微微癟嘴。


    確實……這曲兒跟她們手中的絕活比起來算不了什麽,春風樓的姑娘們都會彈,它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


    “此曲甚妙。”


    喔?眾人驚愕的眼神,不約而同看向殿上方,那人再一次清清淡淡,卻又不容置否的語氣。


    “此曲甚妙。”


    眾人見狀趕緊隨聲附和。


    “是……”


    成功躲過一劫,我長鬆一口氣。


    次日公公來傳話說寧王爺稍後就會來翠竹苑,我跟冬梅阿碧激動抱在一起。昨晚美人就得到許多賞賜,今日寧王爺又來咱們翠竹苑,總算守得雲開見日明,太好了!


    阿碧負責李美人的洗漱穿戴,我跟冬梅打下手,出了裏屋,冬梅忽然神秘兮兮湊過來。


    “秋菊秋菊,王爺長什麽樣啦?好看嗎?”


    “好看啊。”我隨口答道。


    “多好看啊,哪種好看啊?”阿碧眨巴眼睛,很有興趣的模樣。


    “說不上來,就是好看唄,等會兒來了不就知道了。”


    “對哦。”


    “王爺到!”尖細的聲音響起,我和冬梅嚇一跳,趕緊俯首跪在地上,李美人也匆忙走出。


    “妾恭迎王爺。”


    來人步履輕快,一襲白衣迎風飄拂,墨發高束,眉宇之間盡顯清逸之氣。


    ……今日的寧王爺不像個王爺,倒像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他快步跨入裏屋,李美人趕緊跟進去,我和冬梅在外麵等許久也不見阿碧出來喚我們。外麵日頭正盛,我們隻得尋一個稍微陰涼的地方站著,直到天快黑下來寧王爺才匆匆離去,伺候李美人入睡後,我便一頭紮了被窩,冬梅很興奮的拉著阿碧問東問西,這話匣子一打開便是關也關不住了。


    “王爺說這樣的屋子怎麽住人呢?然後讓我把窗戶打開。”


    “沒了?”


    “沒了呀,王爺坐在窗前看了一下午的書。”


    “這王爺敢情是來咱們院兒裏看書的?”


    “誰說不是呢,也不叫我們美人坐一會兒,就讓她在那裏幹站著。”


    “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了呀,然後王爺就走了呀。”


    “啊?”


    ……


    昨夜刮了不小的風,看著滿院子的落葉,我就知道我又該忙了。不遠處有個人影一直在閃動,我仔細一瞧,咦?這不是寧王爺身邊的德貴公公嗎?他東張西望的幹嘛呢?


    公公瞧見我之後一個勁的朝我招手,我趕緊走過去向他行禮。


    “德貴公公。”


    “哎呦,秋菊姑娘,奴家可是等了你好久了!”他擦著額頭的汗,尖聲尖氣地說道。


    “等我?”


    “看看你身上少了什麽東西。”


    我身上少了什麽東西?我摸摸身上。


    “我沒少什麽東西呀。”


    “秋菊姑娘你再想想,再想想啊。”他手飛快的比劃著,我看半天也沒看明白他到底在比劃神秘東西,他也急了,直接從懷裏扯出來一個金燦燦的牌子。


    咦?這不是宮牌嗎?我又趕緊摸摸身上,誒?我的宮牌呢?喔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嫌它硌得慌給隨手扔屋裏了……


    “公公奴婢的宮牌不見了?”


    “你總算發現了,丟失宮牌可是大罪,要挨板子的!”


    ”沒有丟沒有丟在屋裏呢,奴婢這就去取來給您看哈。”我一聽要挨板子趕緊應付道,公公急得直跺腳。


    “屋裏還有個甚?!昨兒個在屋裏,奴家可是撿到秋菊姑娘你的牌子了!”


    啊?這……


    我看著手上昨晚李美人賞的翡翠鐲子,牙一咬,取下來塞到他手上。


    “還望公公垂憐奴婢……”


    “哎呦,宮牌現在可不在奴家身上!”他把我拉在一旁捂嘴小聲道。


    “那牌子現在在咱們王爺手中!”


    “啊?!那我不是完了嗎?!”我驚慌失叫,他急忙捂住我的嘴。


    “噓!小聲點,那牌子就放在長信殿的案桌上,咱們王爺平日裏公務繁忙,早就將這事兒給忘了,王爺此時不在長信殿,你去取了,神不知鬼不覺……”


    也不知是天真還是天真,我真的跑去長信殿,一腳踏進去之後發現自己果然天真,這長信殿大到我根本找不到所謂的案桌,天色就要暗下來,我心想著急也沒有用得趕緊迴去才行。


    誒,這裏怎麽有個偏門?我打開一看,整個人僵住……


    “寧王爺,他……不是不在嗎?”


    房間裏燭火通明,案桌旁的男子盯著手上的書,眼神清澈而專注。


    我僵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怎麽辦怎麽辦?要不我悄悄溜,反正他也沒發現我?


    “何事?”男子目光微斂,輕翻一頁書卷,語氣清淡。


    我咚的一下跪倒在地。


    “迴殿下,奴婢秋菊給殿下請安。”


    ……


    “奴婢遺失府中腰牌,特來領罰!”


    我尋思著是怎樣將這句話給說出口的,王府後院又不是沒有當家的,一個低賤奴婢丟了腰牌,上趕著來找他領罰,這沒點心思,怕是沒人會信吧。


    再看他那個眼神,有些驚訝又有些複雜,一直盯著我,他心裏肯定就是這樣想的!


    罷了罷了,他趕緊大發雷霆將我揍一頓扔出王府吧!


    “是這個嗎?”他從懷裏取出一個細小的楠木牌子,拎在在空中晃了晃,我隱約能看見上麵綠色字體。


    “迴殿下,正是這個。”


    “喔……”他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我,然後將牌子攤在手心墊了墊,示意我去拿。


    我心裏一橫快步走向前去,手剛要碰到那牌子他突然收迴手,牌子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輕問道。


    “我是不是見過你?”


    是啊是啊你是見過啊,我是春風樓裏的姑娘啊,你還救過我你忘了嗎?就是您派人將我接進王府的你忘了嗎?


    “怕,怕是沒有吧……”我把頭埋得更低了。


    他沉了半晌,把牌子輕扣在案桌上。


    “秋菊,是個好名字,既要領罰,就罰你為我罰研磨吧。”


    研磨?研磨當然沒問題,這可比挨板子輕鬆多了!我乖巧的研著磨,時不時用餘光偷瞄著他,隻見他眼神專注,筆走龍飛。空白的折子上不一會兒就落滿了遒勁有力工整整潔的字跡。此時寧王爺看起來勤勉又優秀,性格也平和,跟秋宴的王爺一點兒也不一樣。


    “臨華殿地大,挑幾個伶俐點的下人過去,那些粗重的活兒交給他們去做就行了。”


    我睜大眼睛,昨兒個那麽好的機會,你不跟李美人說,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難不成麵對心悅之人,你還開不了口啊,您也不像啊……


    “近來雍州水患頻發,父皇讓我南下協助地方治水,過幾日便會動身。”


    ……


    “此去短則數日,長則數月。”


    ……


    他突然歎口氣。


    “你迴去問下李美人,問她是否願意隨我同去。”


    這……這不用問的啊,這麽好的機會,那當然是可以的啦!而且您也太客氣了……


    迴去的路上我越想越覺得寧王爺這個人其實還挺不錯的嘛,又不為難下人,說話又好聽,模樣又生得好看。嘖嘖,等哪天他心情好的時候,李美人把我的事兒一說這不就成了嗎?


    嘿嘿嘿……想想就開心啊。


    這幾日寧王爺每日都會來臨華殿看李美人,但都是坐一會兒就走,從不留宿,也不升她的品級。後院的人都說寧王爺懼怕王妃娘娘,這才不敢與李美人太過親近。


    我急壞了,這樣下去我何時才能出府啊?難不成真要等他們去了雍州,寧王爺才能毫無顧忌的親近李美人嗎?真是憋屈,這麽尊貴的身份還得受製於人,想愛不能愛,還不如做個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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