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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花醒來的時候,已經轉了日頭,打盆水,洗了把臉,神清氣爽,隻是腦袋些許暈乎乎的。


    “長青,搗鼓啥呢?”


    出門就瞅見長青蹲在那裏洗洗刷刷的,張小花湊了過去,長青正剖魚呢。


    “昨晚兒的魚分了,喏,四條,因為咱家出了兩個人,多分了一條。”長青用水衝掉魚內髒,放進幹淨的缽裏,又撒了一些鹽粒,抹勻了,“這天氣容易壞,迴頭把它鎮在水缸底下,咱家要是有口井就好了。”


    “咋就四條魚呢?昨兒不是打了五六百斤麽?”


    張小花努了努嘴,分攤下來,這一夜的收獲也就一丁點兒。


    “島上好幾十戶呢!分下來可不就隻有四條嘛,咱還算多的,對了,留了兩百斤,裏正說要趕去集市換些東西迴來。”


    “啥時候去?”


    張小花也想去,她還琢磨著怎麽賺些銀兩,不說大富大貴,她得把日子過瓷實咯,就算是在窮鄉僻壤,她也要過得舒坦。所以打聽一下民情必不可少,沒準能找出一些賺錢的路子,野豬島一窮二白的,連起家都沒本。


    “就下午,估摸著快出發了。”長青轉過頭來說道,“你又想跑去攙和?整個就三腳貓,你瞅哪家婆娘跟你似的到處溜達?”


    “嘁!腿長在我身上!”張小花扯起鞋跟子,往外跑,“不跟你扯犢子,有正事呢!”


    剛邁出門,張小花又退迴來,臉上擠滿了笑容,和聲細語地說道:“長青,那個啥,你看我好容易跟著去一趟,身上總不能……”


    長青臉一拉,瞪眼唬道:“你又想拿我的錢去買那沒用的破胭脂?甭想!你買一盒迴來,我就跟上次一樣給你扔海裏咯!敗家娘們兒!”


    “哪能啊?”張小花一本正經地說道,“啥叫你的錢,這是咱倆的!放心,這次我不買胭脂,我發誓,我要再買胭脂,迴來你抽我。”


    長青挑了挑眉,在思襯著張小花的話可不可信。


    見他還在猶豫,張小花又說道:“你把錢存那兒也是存著,幹啥使啊?眼下日子過得緊急,倒還不如置辦些有用的物什,你說對不?你光放著,也不怕爛咯,錢乃身外之物,能陪你進棺材板嗎?……”


    長青受不了張小花嘰裏呱啦,終於鬆口:“成,說不過你,等著。”


    鑽進臥室,長青掀開箱蓋,從最裏頭掏出幾個銅板來,遞給張小花:“上次被你糟蹋幾文錢,就這麽多了。”


    張小花放在手心數了數,嗬,五個銅板,這就是全部的家當了,可真夠窮酸的,這更堅定了她發家致富的決心。


    “五文錢都藏著掖著,真摳門。”張小花咕噥著。


    “你要嫌少還給我!”長青不樂意了。


    張小花生怕這個小氣男人搶迴去,撒腿就跑,往海邊趕,野豬島的漁船正停在那裏,大嘴嫂魚把頭幾個熟人都在,還有幾個老一輩的,其他人都穿著粗布短衣,隻有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青布長袍,張小花知道,這是讀書人的象征,莊戶人的衣服都不礙幹活。


    “大嘴嫂!咋都不叫上我呢!”


    張小花老遠就喊,他們的樣子是準備出發了。


    “小花,你來幹啥?當心點,別摔咯!”大嘴嫂嗓門夠大,就是老爺們都比不上。


    張小花氣喘籲籲地跑過去,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打招唿:“裏正,我也想去,捎上我唄!”


    裏正姓宋,長得慈眉善目的,動作也不緊不慢,聽說他以前是個秀才,在野豬島上,秀才可是了不得受人尊敬的人物,他見識廣,曉事理,就把他當成了野豬島的裏正,事實上,官府那邊可沒有入冊,是鄉親們自己選的。


    裏正捋著山羊胡,上了年紀的秀才就喜歡蓄一把胡子,看起來學問深。


    “小花,你不是前幾天一個人劃著筏子就跑去對岸了嗎?”裏正顯然不太樂意,張小花的事兒他沒少聽說,就是一個能把天都捅破的人。


    “嗬嗬,這次是有正事,您瞅,是長青交待我置辦些東西。”張小花又往船上瞅了瞅,瞥見一毛頭小子,說道,“虎子一小毛孩子都能去,也順手帶上我唄!我不給您惹麻煩就是了。”


    裏正本就是個不善和人爭執的人,平常跟誰都和聲和氣,便答應了:“虎子是去見識一下場麵,雖說咱們和岸上的人不太打交道,但是每個輩分得有一個明理的人,叫小娃娃知道野豬島的不容易,既然長青讓你來,那成吧。”


    從裏正的神色,張小花知道他在想:長青咋還敢把錢交給你呢?


    幾個水手把船錨拉上來,就起航了,張小花溜進船艙,坐在虎子旁邊,小屁孩一直把目光停在張小花身上,還吸溜著鼻子,眼睛骨碌轉,喊聲:“小花嬸。”


    “哎,虎子,你盯我幹啥?我臉上有花?”張小花捏了捏他的臉,她樂意跟野小子親近。


    “花倒是沒有,不過小花嬸,你跟花一樣香。”


    虎子又猛吸鼻子,被他娘在屁股蛋子上抽了一巴掌。


    大嘴嫂哭笑不得訓道:“你跟誰學的諢話?是不是你那死鬼老爹?小花啊,你甭理這小兔崽子,不過,你身上是有股香味,小花,你搽胭脂啦?”


    “咯咯,沒呢。”張小花也聞了聞身上,那股香味濃鬱了一絲,不像前幾天淡得可以忽略,她也沒多在意,人都說女子香,就把它當成女子香唄。


    野豬島離陸岸並不遠,嘮嗑幾句的時間就到了,胡子歡脫著,首先蹦下了船,跟鄉下孩子進村似的。倒是裏正他們,臉色都挺凝重。


    張小花在以前,也隻跟外婆趕過一次集,鄉下地方,每個月縫“三、五、八”就在指定的地方擺攤,多半是路邊橋頭,各個村裏的,甚至有不同鄉的,都趕過來練攤兒。


    魚把頭把海魚從船艙裏撈出來,盛進籮筐裏,他們的鼻尖額頭全是汗,手中的動作卻不停,魚這種東西,不能等,一個下午就能放壞,不新鮮就賣不出價錢。


    幾個老爺們兒挑著魚,上岸就是集市,說是集市,其實就是一條小巷子,現在倒是熱鬧,車水馬龍的,有不少莊戶趕著牛車,上麵裝著糧食果蔬,有不少正規店鋪,但是練攤兒的更多。


    大嘴嫂瞅著牛車大爬犁,一臉羨慕,嘟囔道:“咱們屯裏要是有頭牛就好了,開荒犁地都得靠它……”


    裏正也是羨慕,不過比大嘴嫂內斂,鼓舞說道:“咱們連糧食種子都沒有,開荒也隻能種草,幸虧我那老哥去年給了我一把小麥,不出幾年,咱們都家家戶戶種上,到時候就不愁餓了!”


    張小花想起裏正家那一塊小麥田,犄角旮旯,指望它培育出足夠的種子,至少是三年之後了,中間野豬島說不得要餓死多少人。


    “裏正叔,前麵就有一家糧鋪!咱們去問問價錢!”張小花覺得解決溫飽問題,五文錢雖然買不了多少,當種子也夠了。


    裏正扯住張小花,悄聲說道:“別去問了,他不會賣給咱們的。”


    “為啥啊?有生意都不做?”張小花納悶。


    “是官府規定的,凡糧食種子,一律不能出售給咱們島上的人,違者砍去雙手。”裏正說不出的苦楚,“咱們遭了什麽孽?唉……”


    張小花這才注意到,街上的人看他們的眼神都有些異樣,雖然不是很明顯的鄙視,排斥和防備卻掩飾不了,對他們來說,野豬島的人非奸即盜,都是流寇的後代,能有什麽良民好貨?


    知曉這一層麵,張小花也不亂出主意了,跟在裏正後麵走。


    隻有虎子不管這些,東邊瞅瞅,西邊看看,捏糖人的,賣糕點的,還有蒸籠屜裏熱騰騰的的白麵包子,這些吃食他見都沒見過呢!誘人的甜香讓他欲罷不能,隻是他也懂事,不向大嘴嫂討要,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不是。


    不說他,就是大人,看著大包子都眼饞,他們都很久沒吃過麵食了。


    張小花瞅著他也可憐巴巴的,平常泥猴兒一般,正經時候也知道長輩的難處,就拉著他走到一賣梨的攤位,老板是個莊稼人,估摸著家裏種著梨樹,收成了趕著牛車就來趕集,爬犁上堆著黃澄澄的大梨,略帶青色的也誘人。


    這梨子是自家果樹結的,也很少施肥,長得疙瘩歪扭的,對張小花來說,賣相可不怎麽樣,不過不打農藥不弄化肥,能長成這水靈樣也不錯了。


    “叔,這梨咋賣?多少錢一斤?”張小花拿著一個梨子,上麵被蟲咬了一些洞。


    老板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抬起眼睛,鼻翼兩側法令紋很深,滿不在乎地咧嘴說道:“兩文錢一隻!”


    張小花臉沉了下來,她又不是傻子,說道:“你這梨是金子咋的?兩文錢都能吃一碗牛肉麵了!”


    “愛買不買,嫌貴?別杵在這裏,耽誤我做生意,買不起就別磨蹭,起開起開!”老板趕蒼蠅一般嫌棄地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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