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


    顧時慎推門走進來的時候,冷之瑾正好掛了電話。


    手機一扔,在桌麵上磕碰出不少的聲響。


    他臉色陰沉,眼神冷然,直勾勾地盯著顧時慎。


    “你動過我手機。”


    他的話是陳述句,沒有絲毫的懷疑。


    顧時慎似乎也早料到他的反應,沒有反駁,“是。”


    他的臉色平靜,絲毫沒有做壞事被捉包的窘迫。


    平靜得理所當然。


    畢竟,隻有他碰到他的手機,冷之瑾何等聰明,他的否認也沒用。


    葉晚晚已經離開,他沒什麽好顧忌的。


    他遞出手中的辭職書,“我自知理虧,所以我要辭職。”


    “辭職?”冷之瑾冷笑一聲,從座位上站起來,“背刺了我就要離職?”


    “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資助你一步一步到今天的?”


    “為了葉晚晚,值得嗎?”


    顧時慎平靜的臉,終於有了別樣的情緒,他將手中的辭職書扔到桌上,眼底嘲諷,“不值得嗎?”


    “之瑾,你有沒有想過,你不珍惜的人,是別人夢寐以求都想得到的?”


    他的眼神銳利,就像一向平靜的海麵,突然露出藏在最底下的波濤。


    瘋狂的。


    熱烈的。


    冷之瑾挑了挑眉,之前在醫院跳出來的直覺,在此刻成了真,“你喜歡她?”


    不得不說顧時慎藏得真的深,如果不是今天露出去的這情緒,或許他永遠也不會察覺。


    “是。”顧時慎認真地開了口,“已經喜歡很多年了。”


    “哪怕她需要我一次,我都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呢。”


    年少時,他是冷家資助的一名貧困學生,在富家子弟的好友中,顯得格格不入,又分外自卑。


    就像一個無名的跟班。


    但每次跟著冷之瑾去葉家,葉晚晚都會甜滋滋地衝他笑,“時慎哥,你來啦。”


    “時慎哥,你要吃糖嗎?”


    她學習成績不好,好多時都會對著自己的試卷發愁。


    葉笙笙總是笑著安慰她,“成績不好就不好唄,反正萬事有姐姐替你撐著,你開心就行。”


    冷之瑾也試過輔助她,但沒輔助幾分鍾就投降了,“算了,小晚晚,你還是聽你姐姐的吧,你不是學習的那塊料。”


    江晨息也附和,“對啊,小晚晚,跟我們打遊戲吧。”


    但葉晚晚有時也很倔強,就算所有人都不需要她努力,她也想爭氣一把。


    於是,她眨巴著眼睛,求到自己麵前,“時慎哥,你有空嘛?要不你教教我?”


    那時的他,性格內向,哪怕跟著冷之瑾他們,他也像個邊緣人物,從不主動說話,也從不與人交流。


    孤僻得像一顆被遺忘的星球。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被人需要,被人肯定的感覺。


    花了很多的時間,給她講明白一道題時,葉晚晚會興奮地衝他尖叫,“啊!原來是這樣!”


    “時慎哥,你好聰明哦!”


    “時慎哥,你也太厲害了吧!”


    “時慎哥,你人真好!”


    諸如此類的讚美。


    孩童時的眼神,真摯又純粹,仿佛一束光,點亮了那段自卑的人生。


    但他知道,她的心裏有人,所以,於她,他從來隻是遠遠地看著。


    因為他知道,一旦這份情感被發現,就會成為她的負擔。


    他不想她有負擔。


    而自己,也不是能給她幸福的人。


    掛在夜空的星,遠遠地欣賞,放在心底裏牽掛就好了。


    所以江晨息告訴他,說她要離開,讓他拖延住冷之瑾時,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並且,不會後悔。


    “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我的妻子!”冷之瑾的聲音冷凝,“你這是對自己兄弟的老婆起了心思嗎?”


    “顧時慎,你就是這麽報恩的嗎?”


    顧時慎直視著冷之瑾眼底的怒火,“她真的是你的妻子嗎?”


    他的嘴角噙著一抹冷意,“你何嚐把她當過你的妻子?”


    “她出車禍的時候,你甚至都不知道這個消息。”


    “對她不聞不問,任她孤身一人,她是你的妻子,但你有做過她老公嗎?”


    “在你眼裏,她甚至比不上你的工作。”


    “這就是你眼中的妻子嗎?”


    冷之瑾被問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捏緊了拳頭,“這是我們兩人的事。”


    “我已經在盡力彌補她了。”


    “她都沒怪我,你又有什麽資格來替她質問我?”


    顧時慎覺得很好笑,“她沒怪你嗎?”


    “那她為什麽要逃?”


    “之瑾,你真的了解過晚晚嗎?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麽嗎?”


    顧時慎的話,就像一根又一根的針,往冷之瑾的心裏插去,他強撐著,不甘示弱,“這也不關你的事。”


    “你說她喜歡滿天星,那你知道滿天星的花語是什麽嗎?”


    顧時慎倏地換了一個不著調的話題,“她是真的喜歡這種花嗎?”


    冷之瑾沉默以對。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喜歡一種花,難道還會有別的意思嗎?


    看見冷之瑾的疑惑,顧時慎就已經得到答案了。


    細細碎碎的心疼,就像被人把心髒揉了一遍。


    就像看見自己珍視了許久的東西,被人隨意地扔到角落,那種心疼。


    “我不會後悔我今天做的事。”顧時慎歎了一口氣,“即使你怪我,我也不後悔。”


    “我跟她,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齷蹉,我隻是把晚晚當成一個很重要的朋友而已。”


    “當年資助我的是冷董,我的辭職書,他已經批了。”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不會再留下。”


    看著顧時慎決絕的態度,冷之瑾隱隱有種錯覺,他的執意辭職,是想幫葉晚晚打離婚官司。


    他跟她的離婚官司。


    “慎。”冷之瑾抿緊了唇瓣,“要是離開冷氏,這些年你的努力就付諸東流了,我勸你好好考慮一下。”


    “冷氏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我知道。”顧時慎笑了笑,“我早就想好了。”


    “更何況,我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律師了,這些年積累的人脈,哪怕我離開冷氏,我也可以另起爐灶,你不用為我擔心。”


    “倒是你,之瑾,要是你不喜歡晚晚,就放她離開吧,別再困住她了。”


    說完,顧時慎沒再繼續逗留,轉身出了辦公室。


    冷之瑾看著辭職書上冷父的簽名,一陣惱怒,倏地,大手一揮,將桌上的文件競數掃落!


    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他就站在淩亂不堪的辦公室裏,有種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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