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間,一個綠衣婀娜背影一閃而過。三人對河埠頭碰船的綠衣小容姑娘記憶猶深,不由得齊齊盯著瞧,若是那個驕橫的毛丫頭,少不得大家還得退避三舍。


    反應最快的是悅兒,她口中喊道:“是結彩團的小綠。”說罷已經提氣奔出幾丈開外。


    等王恆同王才拔腿追上來,悅兒已經大馬金刀地立在市橋上攔住了小綠的去路。


    小才頓時諛辭如潮:“悅兒姐姐這身手,動如脫兔,這身法,曼妙輕靈,瀟灑,實在是瀟灑。”


    隻聽見天上傳來怪聲怪調:“壞人,壞人。”


    眾人定睛一看,一隻紅嘴綠鸚哥撲棱棱飛來,想來就是結彩團的那隻小翠,它在市橋上方盤旋,不停地叫:“壞人,壞人。”


    悅兒心裏焦燥,急急問道:“小綠,你們結彩團其他人呢?”


    小綠似乎有些悚然,她慣常行走江湖討生活的人,隨即穩住心神,笑道:“啊喲,我當是誰,這不是總壇黑姑姑的高足玉兒姐姐嘛,咱們團裏的姐妹,都在旅店裏歇息,這不,七月節廟會的包銀賞下來了,秦姐姐做主,姊妹們都高高興興在分花紅。”


    見小綠單身夜行,連個包袱都沒有背,怎麽看都透著蹊蹺,悅兒出手迅疾,已經從她衣兜裏攥出一塊木牌,就著燈光辨認出“南碼頭客棧地字號”,便把木牌遞給王恆。


    王恆抬頭望見市橋東堍掛著一排燈籠正是南碼頭客棧,輕笑一聲,不疾不徐道:“小綠姑娘,你怕是沒說實話?咱們費點功夫,去客棧瞧一瞧。”


    小綠還沒開口,已經被悅兒反剪了雙手朝市橋東堍拖了去,沒幾步路就進了客棧。


    王才把木牌當啷放在櫃麵上,掌櫃接過去,看一眼牌子,喊道:“地字號客官取行李。”


    早有夥計答應一聲,取了個青花大包裹過來,悅兒打開包裹,略略一翻,是一些比較精巧的頭麵衣裳穿戴,看樣子是小綠平日裏積攢下來的。


    走迴到街衢石板路上,挑了個燈火黯淡之處,幾人立定說話。


    “小綠姑娘,你這是要夜奔?”王才道。


    王恆道:“這包裹理得井井有條,可見你蓄意要脫離結彩團,你實話告訴咱們,結彩團發生了甚麽事?”


    見小綠仍低頭不語,悅兒道:“你隻須把結彩團的下落告訴我們,你要遠走高飛也好,隱遁也罷,我們都不理會,甚至,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悅兒最後一句話語音一頓,說得極有煽動性,她指著王恆小哥倆,道:“王七公子,是宰輔公子,太倉地界大有勢力的人。”


    小綠登時心思活絡起來,道:“事成之後,你們得送我去州城武陵街。”


    王才包拍胸脯,道:“這個我就能答應你,一定把你帶迴城裏。”


    小綠招唿鸚鵡小翠停在她肩膀上,捂著心口道:“我的天,你們可曉得,秦香主要領著我們出海。”


    “出海。”一幹人都被這個天馬行空的詞兒驚到了。


    小綠既然開了口,便不再有所保留,況且,她同悅兒現在同屬教中叛徒,壓力巨大,很需要宣泄一下。


    “今天本是黃姑廟七月節最後一天,按舊例,最後表演一天,拿了包銀就各自還鄉,再等教中號令。沒想到今兒一早秦香主告訴大家收拾好行李,咱們最後一場不演了,最遲晚上,城裏祈香主堂口經常接送我們的船,就來接我們去劉家港坐海船出海。”


    悅兒道:“秦香主有沒有跟你們那說何故突然要出海?”


    小綠默然想了半晌,道:“秦香主不會跟我們說這些,我聽她話頭,似乎是前一陣祈香主他們去市舶司劫出來的犯官開口了,教主便命秦香主押著他出海。”


    悅兒神識茫然道:“犯官開口了。”


    “秦香主覬覦教中左使這個高位,她武藝既高,便將危險看得尋常。小青素來視秦香主如母如姊,她知要出海曆練還頗有些雀躍,其餘幾人心思如何我無從揣測,本都是過不下去才入教的,秦香主積威之下哪敢不從。我心中極不情願,決意逃走,卻不能教秦香主看出來。大家都在整理包袱,我的包裹自然不能比別人小很多,隻能把稍值錢些的物事包成一小包,其餘家常衣衫隻得舍棄了。”小綠麵露可惜之色,她江湖賣藝,是極苦的出身,積攢這些家當不知吃了幾多苦頭,背井離鄉,靠得著上唯有銅鈿銀子,要迴家鄉,可不還得銀錢傍身。


    王恆問道:“那是一條偽裝成販賣宜興陶瓷的船?”


    “公子爺怎生知曉,那條船平日裏就穿梭在城裏城外,打的是賣宜興花盆的旗號,船家是祈香主手下的頭目祈老三。”小綠有些驚訝,道:“今兒一天秦香主都坐立不安,早早用了中飯,就叫我們搬著行李去河埠頭等船。我情急之下,許了客棧夥計五文錢,假意叫夥計來添些茶水,讓他悄悄帶著我的小包袱去櫃上寄存。揣著這客棧的木牌,搬著那一大包衣裳被褥,姐妹們在河埠頭苦等了半日,直到天色擦黑,才見祈老三的船搖來,船上還有一位總壇來的仙姑,秦香主勃然大怒,責怪他來得太晚,仙姑替他遮掩,說是他們迴去分壇清除痕跡時,碰到了兩個閑漢,城裏官差多,好不容易幹幹淨淨處理了。”


    王才陡然驚覺,趕緊問道:“她們有沒有說把那兩個閑漢怎麽了?”


    小綠道:“虧得秦香主問得仔細,我都聽見了,說是迷倒了一個扔在分壇後門的河岸,另外一個扔在鹽鐵塘橋西橋堍的駁岸上。”


    一行人俱是鬆了口氣,隻要祈老三他們沒有加害月亭,月亭至多昏迷,城裏並沒有野獸出沒,鹽鐵塘橋橋堍下平時就人跡罕見,一時半刻不至有危險。


    王恆問道:“小綠姑娘,你是怎麽逃到這裏的?”


    小綠得意道:“秦香主叫大家進船艙放下行李,我衝在第一個放下了大包裹,然後四處找小翠,小翠平時都是我喂養的,我早教它停在岸上不要跟來,我佯作一抬頭,看見小翠在河埠頭迷路了,便對秦香主說我去唿應一聲小翠,等我片刻便迴來。小翠乖巧聰明,訓練它殊為不易,秦香主便允我去尋它迴來。我跨上河岸,小翠便朝黃姑廟飛,我一邊唿它,一邊拔腳朝人堆裏跑,就被我逃出來了。”


    玉兒道:“祈老三的那條船,你去給我認出來。”


    小綠道:“給你走一趟也容易,隻是離我逃走可有些時辰了,我又不是甚麽重要人物,他們多半找一陣就開船走了。”


    一行人急匆匆要趕迴黃姑廟後,街衢上仍是燈火璀璨遊人如織,生不出來閑情觀賞,穿街走巷,直奔河埠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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