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在馬車上,顧昭夜不能寐,別的孩子都睡了,她便爬起來朝著窗戶外看,一心想看著京城的方向,一邊看一邊想著姐姐會在做什麽,她是從玉章殿迴了長樂宮,還是在顧昭的臨華殿,甚至餓暈了的時候還會想出宮前姐姐剛撥給她的宮人小雀,她記得她做的杏花糕最軟糯好吃。


    時間久了,她漸漸地連姐姐的臉都快要記不住,想姐姐的時候,隻好拿著鏡子照一照,試圖從自己的臉上找出姐姐的痕跡。


    再後來,滿心被不能入道的浮躁所充斥,比起姐姐,想得更多的反而是那老道,無數次地想,他當時搖了搖頭,是否也覺得她資質太差。


    她原本想著,等她成了仙師,便迴去看姐姐,但不曾想後來陰差陽錯來了明台宗不能迴去,一心撲在修煉上,偶爾想起來的,也隻是姐姐走前望著她的眼神。


    絕望又壓抑,偏偏還含著一絲隱隱的希冀。


    邱水天的話讓她仿佛一下子又站在了臨華殿裏,被林英牽著往外走,留姐姐一個人在殿內。


    顧昭長長長長地歎了口氣。


    敲門聲卻忽然響了起來。


    顧昭下床開了門,將齊舒迎了進來。


    顧昭有些奇怪,如今剛剛入夜,該是潛心修煉的時候,師姐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她問道:“師姐,出了什麽事?”


    齊舒神色不大好,眉宇間隱隱有些擔憂:“我總覺得有些不對。”


    顧昭坐直了身子,也正色道:“哪裏不對?”


    他們如今在紙船上,雖下午秦未央將玄霄長老的幾個徒弟鬧了個不痛快,除此之外卻也沒出什麽大事。


    不過,顧昭如今神識被封,聽不到太遠的動靜,或許發生了什麽她不曾知道的事情也未可知。


    “秦師叔不大對。”齊舒直言。


    顧昭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她先前看到的秦未央的眼神,隻問道:“莫非是秦師叔做了什麽?”


    齊舒搖了搖頭:“秦師叔沒做什麽,我卻覺得不對。”


    “當時我追出去,秦師叔卻全然和我們想的不一樣,我勸她不要和何師姐置氣,她愣了一愣,好一會才說,以後不會了。我又問她和何師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並不肯告訴我,甚至連暗示也不肯,隻說叫我們以後不要管她的事。”


    這倒像是秦未央說的話,顧昭點點頭,疑惑道:“師姐勸秦師叔的時候,她愣了一愣?”


    齊舒肯定地道:“秦師叔不僅愣了愣,還眼神奇怪地看了看我,片刻後才恢複如常……她當時看起來,就好像完全忘了之前的事情一樣。”


    顧昭駭然,她知道凡人常常會健忘,但那也多是知天命的老人,何況修士,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忘了自己做過的事。


    她看向齊舒,兩人眼神一對:“師姐,我也覺得不大對。”


    齊舒正要再說下去,便聽見一陣輕微的嘈雜,她立即將神識探了出去。


    顧昭隻看見燈下齊舒的表情變了,不由地緊張道:“師姐,怎麽了?”


    齊舒起身,“好像出了什麽事,甲板上有許多人……我們走。”


    兩人一道出了門,方想起來,二層休息室通往甲板的台階有兩條,甲板也有前後之分。


    “師姐,是哪個甲板?”


    待齊舒再放出神識察探的時候,卻什麽也未發現。顧昭亦盡力屏息凝神地聽,可連神識都察探不出,她自然也未能聽出什麽所以然來。


    齊舒微微有些遲疑:“也許是我感應錯了……師妹,我們……”邊說邊看向顧昭。


    方才她分明聽到了些響動,而神識也確實能感應到甲板上有不少人,以她煉氣三層的修為,神識雖不強大,可甲板離休息室並不遠,她也不該感覺錯才是。


    顧昭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想了想,抬頭對齊舒道:“師姐,不如我們分開,你由北邊的台階去前甲板,我則由南邊的台階上後甲板去瞧瞧。”甲板上還住著外門弟子,那麽大的動靜,他們應該早便到場,船上也到處有巡邏的弟子,並不擔心什麽。


    不過是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齊舒也覺得這樣不錯,省的兩個人雙雙跑錯了地方,熱鬧沒看到,白白跑了一趟。


    要知道紙船收在乾坤袋中時確實不大,薄薄的一片還不如靈草占地方,可一旦放出來,比之俗世裏顧昭見過的行商出海船也差不離。


    兩人這般分好,又約好若瞧見什麽便發傳訊符給對方,在公共區便分了手。


    顧昭徑自上了南邊的台階來到後甲板。


    後甲板上靜悄悄的,許是因為船大,完全聽不到前甲板上的聲音,顧昭上了甲板後耳邊便隻有紙船行進時掠過的風聲。


    月光清泠泠地淌過船側的護欄落到地上,將半片甲板都灑的泛著白光。


    顧昭就算閉上眼,也仍能感覺到月光的傾瀉。


    若是這不是月光,是靈光該多好……這麽亮的靈光,該有多少靈氣,要是當真是那樣,在這裏打坐,定然事半功倍。


    顧昭不由地這樣想。卻也清楚,月光畢竟與靈光不同。不過,《仙山遊記》卻有記載,有些人在踏上長生大道之後,陰差陽錯,功法與他人有異,其中有人便能利用月光修煉。


    靈氣雖也不少,卻也不多,分布也並不均勻,若是能像月光這樣,天涯與共,倒是在哪裏都不擔心靈氣不夠。


    更何況,她在明台宗呆了這麽久,早便發現,本界的許多事情與書上記載並不相同。尤其是與《仙山遊記》,書中描寫的那個世界,大能可以移山倒海,乃至改變一個界的天道規則,而本界,至多隻有築基中期,顧昭在門中連功法都未曾聽過,修煉之事,大多是言傳身教,再便是有一些門中長老們的修煉心得作為輔助,《仙山遊記》所記載的,看來更像是一個充滿幻想的修士杜撰出來的。


    顧昭天馬行空地想著,腳下便往台階走去。


    方下了幾層台階,便有一張傳訊符直直地往她懷裏落下來。


    齊舒的聲音在其中道:“師妹,前甲板並未發生什麽,你那裏呢,到底是什麽事?”


    顧昭的腳步生生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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