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哥,啥叫死人窩子啊?”一個半大小子弱弱的問。


    “就是擱那塊兒釣魚,釣上來死人了。”住在斜對門的張家老叔皺了皺眉頭,小聲道。


    半大小子不解,“那護城河裏有死人,又不是啥新鮮事兒,去年夏天,不還撈出來仨死孩子麽?”


    “話是這麽說…”老張看了眼手裏的魚,後半句話沒說出口。


    話是這麽說,可瞅瞅這魚,長得又大又肥,萬一是啃過死人的呢?想想心裏不膈應?


    “算了,我不要了。”老張把魚扔迴了桶裏。


    “我也不要了…”


    “我也不要了…”


    “嗐,這算啥啊?哪條河裏沒死過人啊?你們真不要了?得,不要就不要吧,我也不要了…”


    “這要是吃出個大眼珠子來,還不得把我魂兒嚇掉…”


    眾人越叨咕心裏越發怵,紛紛又把搶到的魚放了迴去,隻有二大媽,還抱著倆王八不撒手。


    “老劉媳婦兒,還在想著給你家老劉燉湯呢?”張桂香撇撇嘴角,“這老劉還能吃的下去?”


    “不一樣,王八是吃草的…”二大媽朝天翻了個白眼,扭身往屋裏走,邊走邊喊,“老二老三,把魚拿出來,魚咱不要了!”


    可王八得要!這麽大的王八不好抓,王八湯那是大補!


    該說的都說了,二大媽執意舍不得那倆王八,秦山也懶得多勸,抬抬下巴,吩咐曹八斤把滿地的魚收拾收拾,找地兒挖坑埋了。


    眾人各自散去,就剩下閻埠貴磨磨蹭蹭,湊到秦山跟前兒,“山子,這魚,咱…”


    “三大爺,作為人民教師,您還是甭開這口了。”閻老摳眼珠子一轉,秦山就知道他打的啥主意。


    自個兒不吃,可以拿出去賣啊,這麽些魚,不能白瞎了啊!


    “我這不是覺得可惜了嘛…”閻埠貴尷尬的推了下眼鏡,“哎呀,算了算了,不要就不要吧!”


    說完,一臉心疼的搖搖頭。


    等走出後院了,才小聲念叨,“出去花兩塊錢買條魚,你能知道人是從哪個窩子裏撈上來的?不照樣吃的有滋有味兒?眼不見為淨…”


    “幹爹,這魚為啥不讓人吃?”曹八斤也不明白,但還是聽秦山的,把魚一條條的撿進桶裏。


    “沒聽見劉嬸兒說的,你不怕吃出個爆漿眼珠子?”


    “那不會。”曹八斤道,“那倆死人拽上來的時候我看了,眼珠子都在臉上呢!”


    “…”秦山無言以對,哽了下,揮手催促,“趕緊的吧,把這地兒也收拾收拾,省的明兒太陽一曬,一股子腥味兒。”


    “哦,好!”曹八斤三下五除二撿完魚,又端了兩大盆水,唰唰唰幾下把地磚和磚縫都衝的幹幹淨淨。


    邊衝邊說,“我們村兒的塘也淹死過好幾個人,大夥兒照樣都吃塘裏的魚,還上塘裏洗澡。”


    “咱家不缺這幾條魚。”秦山招小狗一般,朝小豆丁招招手,彎下腰捏著小臉左右瞧瞧,嫌棄的皺起眉,“這髒的,跟剛挖出來的土豆蛋子似的,麻溜洗洗去,還想不想下館子了?”


    一聽下館子,小豆丁秒變星星眼,尾巴搖的飛起,“吃烤鴨!焦焦的皮!蘸甜麵醬!”


    在茅房後邊找了片空地,挖坑把魚埋了,秦山這才領仨寶貝疙瘩前往位於王府井大街的全聚德。


    到了地兒,找了張四方桌,一人一邊兒,大馬金刀的坐下,二話不說,先點上兩隻烤鴨,那叫一豪氣!


    “還有木須肉、過油肉、幹炸裏脊、軟炸大蝦、紅燒海參、爆魷魚…想吃啥隨便點,甭跟我客氣。”秦山姿勢放鬆的靠在椅背上,垂眼看著菜單。


    “哥,啥是爆魷魚?”從來沒吃過海鮮的小豆丁好奇。


    “問啥問,嚐嚐不就知道了,來盤爆魷魚。”


    “下館子,那得喝二兩。”老太太如今也是吃過見過的人了,老神在在的先呷口茶水,不慌不忙道。


    “成,再來瓶蓮花白。”


    “我…”曹八斤聞著隔壁桌飄過來的油香味兒,咕咚咽了口哈喇子,“我吃五...三、三個玉米餅子…”


    出門前他爹說了,讓他悠著點兒。


    說城裏不像他們鄉下,有田有地,城裏人的糧食有定量,千萬不能憨吃愣喝。


    “玉米餅子這兒可吃不著,玉米餅子還得是你二大娘貼的好吃。”秦山手指在菜單上‘主食’一欄點了點,“先來四兩米飯,一斤荷葉餅。”


    “再加個紅燒海參、軟炸大蝦、一盤香辣雞丁,一盤香菇筍片…”


    秦山一口氣又點了四道硬菜,旁邊的服務員忙提醒,“還有兩隻烤鴨呢,您四位夠吃了!”


    “成,那就再一人上一碗鴨骨湯,勞煩您跟後廚說聲,烤鴨要大的肥的,皮兒烤的焦的。”


    “行!那就這些,四位稍等。”服務員姑娘一邊下單子,一邊暗戳戳的偷瞄秦山。


    瞄了好幾眼,瞄的自個兒都臉紅了,才抿嘴笑著,快步走開。


    不是沒見過闊氣的,就是覺得這小夥子長得好看,想多看看。


    “幹爹,那大姐為啥老瞅你啊?”曹八斤不懂就問。


    但是有人懂,“因為喜歡我哥唄!”秦溪見怪不怪。


    “咳…”秦山讓茶嗆了一下,“小聲點兒,你個小嘎巴豆子,你知道啥是喜歡?”


    “喜歡就是想給你當媳婦兒。”小豆丁一本正經,“漂亮姐姐喜歡你,兇巴巴姐姐也喜歡你,她倆都想給你當媳婦兒!”


    秦山伸手抓了把瓜子兒,“兇巴巴?陸寒玉啊?她哪兒喜歡我,她一見著我,就拿包袱懟我臉。”


    不過說起陸家那祖宗,好像是挺久沒見過了。


    聽陸寒江說是快畢業了,考試任務重,但八成是嫌院兒裏烏煙瘴氣,不樂意迴來。


    扯著閑諞的功夫,一整隻油亮肥美的烤鴨先端上桌了。


    按老四九城人的說法,烤鴨也分兩個流派。


    一個是‘燜爐派’,一個是‘掛爐派’。


    ‘燜爐派’講究鴨子不見明火,由燒熱的壁爐燜烤而成,烤出的鴨子肉質細嫩,鮮美多汁。


    最有名的‘燜爐派’就是京城第一家烤鴨店‘便宜坊’,號稱烤鴨的祖宗。


    而‘掛爐派’,則是用果木為燃料,用明火烤,烤出的鴨子外表酥脆,帶有果木的清香。


    小豆丁要吃的,有‘焦焦皮’的烤鴨,就是這後起之秀,‘掛爐派’的全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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