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菜上齊,廚子的活兒就算完了。


    主家一般不留廚子吃飯,但除了工錢,還會額外再給一人發包喜煙,包上幾塊兒喜糖。


    “謝謝你了趙師傅,都誇你這席麵做的漂亮,錢收好,迴頭咱院裏再有辦喜酒的,還請你來掌勺。”


    “哪裏話大娘,都是應該的,大栓是秦哥的兄弟,那就是我兄弟,按理說我不該要您這錢…”


    “誒,咱可不說這話。”孫大栓她娘把錢塞進趙鐵鎖手裏,“幾個人忙活大半天,哪有白幹的理兒,收好。”


    “那就謝謝大娘了。”趙鐵鎖有點兒不好意思,扭頭朝胖瘦頭陀兄弟吩咐道,“你倆去把灶眼撤了,灶膛裏的火滅了,給人院子收拾幹淨。”


    “不用不用,迴頭自個兒收拾就是…”


    “我這錢都收了,大娘您也別見外了,您忙您的去,我們幾個就手的事兒…”趙鐵鎖也不來虛的,袖子一擼,便開始幹活。


    都是身強體壯的大小夥子,多出點力氣不算啥,隻要把事情做的周到,這門營生就能長久。


    四人利索的把後院拾掇幹淨,趙鐵鎖從兜裏掏出主家給的三塊錢工錢,分給仨人一人一塊。


    “鎖子哥…一共就三塊,這、你也不能一分不掙啊…”胖頭陀沒伸手。


    瘦頭陀和小李見狀,也沒伸手。


    “這迴算是幫兄弟忙,錢我就不分了,你們仨拿著吧,都不是外人,別囉囉嗦嗦的。”趙鐵鎖道。


    剛才他那話,還真沒跟孫家大娘假客套。


    要不是不能讓打下手的白幹,這錢他真就不收了,秦山把他當兄弟,有好事兒不忘帶他一手,那他必須不能掉鏈子,得把麵子裏子都做足。


    十分的活兒,做出十二分的漂亮,這才是給兄弟撐麵兒。


    “嘿嘿,那我倆可就真不見外了!謝謝鎖子哥!鎖子哥敞亮!”胖瘦二人對視一眼,笑嘻嘻的將錢接過,揣進衣兜裏。


    “甭謝我,要謝、迴頭謝秦哥去。”出了孫家院大門,趙鐵鎖又問道,“你倆還沒找著活兒呢?”


    “哪兒那麽容易啊。”胖頭陀踢著腳下的石子兒,“我倆這要文化沒文化,要手藝又沒手藝的,難!”


    “前陣子聽說糧站招工,都是擠破腦袋想進的,沒路子根本報不上名!”瘦頭陀喪氣的歎了聲。


    “找不著正式的,先找個零工幹著唄,騎驢找馬,一天天總這麽瞎混也不是事兒。”


    “嗯嗯,心裏有數了哥。”兄弟兩人點頭應聲。


    走了幾步,走出胡同口,瘦頭陀忽然冒出句,“鎖子哥,你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咋不一樣?”


    瘦頭陀煞有介事的“嘶——”了聲,眯著眼瞅他半晌,“具體說不上來,就覺得比以前正幹了不少。”


    “屁話。”趙鐵鎖抬腿給他一腳,“都跟你倆似的,多大人了,還不正幹,到時候連個媳婦兒都娶不上。”


    以前他是沒機會,隻能在後廚打雜。


    就像秦山說的,現在時機都擺在眼跟前了,要是再把握不住,那就活該他當一輩子打雜的。


    孫家酒席結束,陳雙玲扶著喝的有點兒飄的孫大栓,把賓客一一送出大門外。


    “真是太感謝了,我都聽大栓說了,我倆結婚,你們都幫了大忙,今兒人多,招唿的不周,改明兒來家裏,我再張羅桌好的,咱好好說說話。”陳雙玲拉起何田田的手,親的像對親姐妹。


    說真的,她是真意外,孫大栓能用四輛二八大杠,風風光光的接她出門子,都不用想,就知道娘家那些街坊鄰居得有多羨慕了。


    “嫂子您太客氣了,今兒這酒席又有魚又有肉,辦的多好呀,都給我吃撐著了。”何田田笑盈盈道。


    “多虧了山子兄弟介紹的廚子,剛還聽我媽念叨呢,說幾個小兄弟連後院都給拾掇幹淨了,真是過意不去,太謝謝你了,山子兄弟。”陳雙玲又道了遍謝。


    這姑娘是個八麵玲瓏的,比孫大栓會來事兒多了,前腳改完口,後腳喊媽喊的那叫個親切順溜。


    把孫大栓他老娘高興的,站在旁邊合不攏嘴,恨不得當場就把自個兒的老銀鐲子擼下來,套媳婦兒手脖上。


    “瞧瞧,嫂子說話多好聽,你也學著點兒。”許大茂心裏還惦記著下午要相親,酒也沒敢多喝,小酌了二兩,臉有些發紅。


    “嘿嘿嘿嘿、我有有有有媳婦兒、就夠夠夠了!”孫大栓這貨趁著酒壯慫人膽的勁兒,摟過陳雙玲,照臉吧唧嘬了口響的。


    秦山、何田田、許大茂三人齊齊戰術性後仰,“噫——”


    許大茂:“秦爺,瞅瞅,他還顯擺上癮了!這不欺負咱倆沒媳婦兒麽!”


    “甭咱倆,哥們兒有對象。”秦山大手一揮,“田田,上車,咱逛百貨大樓去,不帶他玩兒!”


    “嫂子,大栓,我倆先走了,大娘再見。”何田田輕快的跳上後座,扶著秦山的腰,腦袋一歪,把小臉貼在他背上。


    “嘿——”許大茂咧咧嘴角,心說不帶哥們兒,哥們兒還不稀罕呢,哥們兒要去相親,給你們憋個大的!


    此時,位於東單北大街的婁家。


    婁小娥還躺在床上,心不在焉的翻著本厚厚的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婁母譚芝蘭在外頭篤篤敲門,“娥子?娥子?幹啥呢?這都幾點了?不是說好今兒去跟你張姨家兒子見麵麽?娥子?聽見了嗎娥子?”


    “別喊了,娥子娥子娥子,喊的我腦仁子疼!”婁小娥一腳踢開被子,翻身下床,唿啦一下拉開門,滿頭怨氣道,“別催了,這就去!”


    說著,扭頭從一堆衣裳裏扒拉出件兒藍底白花的夾襖,往身上一穿,又套了條灰突突的,不知哪兒弄來的土布褲子,便要下樓。


    “不是…你這丫頭,這是要幹啥?”譚芝蘭都看傻了,“頭也不梳,臉也不洗,這穿的這是啥呀?你就是不想去,也不能這個樣子啊…”


    “誒喲…”婁小娥毫無感情的笑了聲,“合著您也知道我不想去啊?那還費這勁幹嘛呢?反正也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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