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門看到他張大個嘴,都快看到他的扁桃體了,“你就不能注意點形象?”阮芳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這有個醫生的樣子嗎?”


    “拜托,我今天本來就不上班。”那人胡亂搗了搗自己頭發。


    阮芳華懶得理他,向張蕊芮他們介紹,“這我弟,阮嘉樹,剛從國外進修迴來。先讓他看看是什麽情況。”


    “這樣,那就麻煩阮醫生了。”廖中凱看向阮嘉樹,先表謝意。


    “不用說這些客套話的。”阮芳華大方一笑,看向張蕊芮,“咱們去樓下喝喝咖啡聊聊天吧?”


    阮嘉樹本來還想客套客套,奈何自己的姐姐不給機會,他撇撇嘴。


    “我們不用在場嗎?”張蕊芮有些擔心,“而且你在值班呢吧?”


    “不用的。”阮嘉樹搶先迴答,“我先和她聊聊,你們可以到處走走的。”


    阮芳華伸手把一臉擔憂的張蕊芮身子一轉,“聽到了嗎?醫生已經發話了。”推著她往電梯走去,“醫生也是需要休息的,我今早已經看了十幾個病人了,不活動活動下一個看病的就是我了。”


    她還不忘迴頭招唿廖中凱,“走啊老廖。”


    “去吧,安安。”廖中凱站在門口,看向巫以安。


    “嗯。”巫以安踱步走進辦公室,“廖叔你也去吧,吃點東西,你都還沒能吃早餐呢。”


    “恩恩。”廖中凱是自然是相信阮芳華的推薦的,“我們待會就迴來啊。”


    “去吧去吧。”巫以安催促著。


    廖中凱心裏擔心,但還是把門給帶上了。


    阮嘉樹饒有興趣地觀察著他們的對話。


    廖中凱關門之後巫以安才轉身過來,和他打招唿,“醫生您好。”


    “坐吧。”阮嘉樹指了指桌子前邊的凳子,“安安。”


    他微微一笑,“我可以這樣叫你吧?”


    巫以安想的是,我也不太能說不吧。臉上卻是笑著,“可以。”


    巫以安大概環視了一下這間辦公室,主色調是黃色,介於明黃色和暖黃色之間。沙發都是黃色的,花盆、置物架都帶有些黃色或橘色,不會讓人覺得太嚴肅,倒的確是個讓人容易放鬆的環境。


    看著她四處打量的眼神,“怎麽樣?對我的辦公室還滿意嗎?”阮嘉樹笑著問她。


    巫以安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抱歉一笑,沒做迴答。


    阮嘉樹也不在意她的不作迴答,雙手交叉放在辦公桌上,“怎麽樣小妹妹,準備好和我說你的故事了嗎?”


    巫以安的視線從他的眼睛挪到了桌上的筆筒,思索了一下,緩緩、用力的點了點頭。


    她大概說了一下自己這幾個月做噩夢、驚醒的事情,再到她發現自己站在客廳窗前、無意識看書、站在花灑底下被冷水澆醒。她覺得自己的狀態越來越不好了,她才決定要來看醫生。


    她有些猶豫,但還是拿出手機,調出今早的視頻,放在桌子上,推過去,“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夢遊,缺失記憶的感覺並不好受,我...”


    她頓了頓,“害怕自己會作出不好的事情。”


    阮嘉樹抬眸看她一眼,拿起手機,點擊播放鍵。


    巫以安再次聽到那一句話的時候,握緊了拳頭,似乎在控製些什麽。


    阮嘉樹立馬按下暫停,從抽屜裏拿出耳機,“你想聽聽音樂嗎?”


    巫以安看著他手裏的耳機,點點頭。


    阮嘉樹給她調好音樂後,又才繼續看著視頻,看完一遍之後,他又反複拉著進度條,反複聽著那句帶有冷意的話,“這孩子還這麽小,就給她個機會吧。”


    確認自己沒聽錯之後,他緩緩放下手機,起身輕輕拍了一下閉著眼的巫以安,用動作示意她可以把耳機摘下了。


    他沒有直接問那句話的意思,轉身拿了熱水壺給巫以安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他倚在桌邊,“安安,可以和我說說你都做了什麽噩夢嗎?”


    巫以安喝了口熱水,咽下喉嚨,緩緩開口,“站在一個地方的中央,什麽都沒有,周圍霧氣很重,然後就開始有血漫過來,漫到腳下。然後我就拚命跑。”


    “有時候跑到累了,就好像暈過去了。有時候跑著跑著,發現跑不掉,就會被那些東西包圍,然後就會嚇醒。”


    “嗯...”阮嘉樹斟酌著用詞,試圖問得不那麽直接,“這個場景,是你在哪裏看過?”


    “呃...”他停頓了一下,“還是經曆過?”


    巫以安低頭沉默,看著杯子裏的水,默不作聲。但她也知道如果不說出來,眼前的醫生也沒辦法知道真正的真相,更別說幫助她了。


    就在阮嘉樹想要告訴她不要勉強的時候,她開口了,“好像是...”


    “和我爸媽死的場景有關。”


    阮嘉樹心下一震。


    “我爸媽兩年前被人殺了,那天我生病了,發了高燒,吃了藥就睡著了。”


    她聲音平靜得讓阮嘉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是被吵醒的,被鄰居的尖叫、好像還有警車的聲音。”


    “我走出房間就看到爸媽躺在地上了,周圍全都是血。”


    “門口的人看著我尖叫,眼神裏非常恐慌的樣子,我才發現我自己手上還有一把刀。”


    巫以安發現阮嘉樹表情一臉凝重,她反倒是想要讓氣氛變輕鬆一些,“醫生你表情這麽嚴肅我會覺得很傷心的。”


    阮嘉樹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度投入了,他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她旁邊,“抱歉,你繼續。”


    “然後我就進了少管所了。唔,今年六月份的時候被放了出來,因為找到真正的兇手了,我就被放了出來。”


    “你在少管所有被欺負嗎?”阮嘉樹聲音溫柔,在思考著那句話的源頭在哪兒。


    她雙手捧著杯子,溫水傳來的一絲熱度讓她指尖稍稍暖了些,她說出了連廖一騏都不知道的話,“難免有的,畢竟我們這個年紀就往少管所進去了的,能是什麽溫順的嗎?”


    “不過還好啦,我也不是那種幹坐著受欺負的,還迴去就是了。”她聳聳肩,“教官們都還挺照顧我的,所以還好。”


    她想起了自己剛進去的時候,一個同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的想要給她下馬威,處處刁難。洗澡的時候故意拿冷水往她身上潑,吃飯的時候從她碗裏夾走本就不多的肉,排隊出操的時候時不時絆倒她,然後指著她笑。她那會兒剛進去,整個人都是不清醒的狀態,還沒能接受父母的離去。


    有一天,那個女的在吃飯的時候,拿她的父母開起了玩笑。說不知道她的父母怎麽養的她,養出了這麽個軟包子出來。


    巫以安也沒說什麽,站起來就走到她旁邊,抓住她的頭發就把她往餐盤裏摁。那女生被她的突然動作弄得猝不及防,伸手就要抓她。


    可巫以安也是下了狠勁的,她爸可是個警察,雖然是嬌養的她,可也沒少帶著她操練一二,她就摁著她的腦袋在餐盤裏反複摩擦。


    直到兩個教官過來拉開了她,這個事情才算是結束。


    後來那個女的還想著要收拾她,還是試圖給巫以安各種下絆子,巫以安也不含糊,洗澡時候抓著她的腦袋就往牆上懟,一下接一下,毫不手軟。這女的才算是消停了些,為此巫以安還被關了禁閉。不過這些事情過後,也沒什麽人敢惹她了,她也樂得清靜。


    “那...剛剛視頻裏的那句話,也是你聽到的嗎?”


    阮嘉樹溫和的聲音把她拉迴了現實。


    “嗯。”她點頭後又繼續問,“醫生,我們所有對話的內容都是保密的嗎?”


    “當然。”阮嘉樹沒有猶豫。


    “包括廖叔和張姨,你也會保密的吧?”


    “不一定,得看事情的性質。”他坦然說道,“你要知道,你們現在的年紀是難以負擔所有的事情的,所有如果是你們沒辦法解決的事情,需要大人介入的時候,就可能會說。”


    看出她的顧慮,阮嘉樹問她,“你還有事情瞞著他們,是嗎?”


    雖是問句,但他心下已經有了判斷。


    “那這樣吧,我向你保證,對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我會保密。”他把左手還舉在腦袋旁邊,伸出中間三根手指。


    “保證是沒有用的醫生。”巫以安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需要的話我們可以簽個協議的。”說完就要站起身到辦公桌前去寫協議的樣子。


    見巫以安絲毫沒有要阻止的動作,他停頓下來,“看來真的要給你寫一份協議了啊?你這小孩,還挺不好糊弄。”


    說完他提起筆,準備寫東西。


    巫以安拿出手機,調出錄音功能,“寫著太麻煩了,錄音省事兒些。就說說時間、地點、保證內容,這些就行。違反了的話,”她思索了一下,“一百萬吧。”


    “獅子大開口啊?”


    阮嘉樹有些驚訝,但還是在巫以安的注視下對著手機作出了保證,“我阮嘉樹,榕城市第一人民醫院精神科醫生,在此作出保證,會對巫以安同學所說的事情做好保密工作,保證不在她的監護人麵前提起任何他們不知曉的事情。否則我就要賠償巫以安同學一百萬元。保證人:阮嘉樹。”


    按下結束鍵,“可以了嗎?”


    巫以安把手機拿過來,迴放了一遍,確定沒什麽遺漏之後,滿意地把手機放迴口袋,“希望醫生您信守承諾。”


    “那是當然。”阮嘉樹相當自信。


    “不然我就會把錄音公布到網上,讓您身敗名裂。”巫以安語氣平平。


    “嗬,手段還不一般呐。”阮嘉樹覺得自己有些低估麵前這孩子了,“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嗯。”她點點頭,“接下來我和您說的事情,廖叔和張姨他們都不知道,我希望您可以對他們保密。”


    “您從看了視頻開始就想問我那句話是從哪兒聽到的吧?”她看著阮嘉樹,眼神清明,“是我做夢的時候夢到的。”


    “隻不過,”她頓了一下,“夢到的是我父母出事兒那天的事情。”


    “那句話,是兇手說的,是兇手在我耳邊說的。”巫以安迴憶著那些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記憶。


    “那天雖然生病了,沒有完全清醒,但還有意識在,因為發燒實在是太難受了,我睡得也沒有那麽安穩。我能感受到,兇手就站在我床邊,他們說了那句話之後,我手裏就被塞進了一個冰涼的東西,也就是殺害我父母的刀子。”


    “警察問你的時候你沒有說嗎?”阮嘉樹提出自己的疑惑。


    巫以安搖搖頭,“我那時候根本不記得這個事情,這些發生得都太突然了。可能是嚇著了,這些事情是我前段時間才想起來的。”


    阮嘉樹看著她自責的表情,安慰她,“沒事,這是正常的現象。人在經曆了很大衝擊的時候會遺忘一些事情,這是本能,一個自我保護機製。所以你想不起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巫以安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她抓住這個想法之後她渾身一顫,似乎弄清楚了些事情。


    “安安,怎麽了?”阮嘉樹沒有忽略她表情的變化。


    “我好像....”


    她說出來的時候都沒察覺到自己語氣都有些不穩定。“想起這些事情的原因,是因為我碰到了兇手。”


    阮嘉樹疑惑,“兇手不是被抓了嗎?”


    巫以安搖搖頭,抬眸看向他,眼神堅定,“那個人不是兇手。”她靈光一現,又補充道:“或者,兇手不止一個。”


    阮嘉樹開始後悔自己作出的保證,他沒有想到自己聽到的是這些東西。


    她喝了口熱水,聲音開始有些顫抖,“當時站在我旁邊講話的,是一男一女。但這次,被抓的人是個男的。”


    “而且...”她有些猶豫。


    “而且什麽?”阮嘉樹看著她。


    “這個男的聲音,不是我記憶裏的那一個聲音。”巫以安是看了這一場審判的,雖然不是在旁聽席上。她敢肯定,這個男的聲音和她記憶裏的聲音絕對不是同一個。


    阮嘉樹大受震撼,她這話的意思是,兇手還在逍遙法外,並且就在這榕城裏頭。


    “你碰見兇手了?”阮嘉樹問。


    “嗯。”巫以安試圖描述那個奇怪的味道,“那個女的,身上有很特殊的味道,我沒有聞過這種問道,很濃烈的香味,讓我覺得很難受。”


    “從少管所出來之後,我碰到了兩次。”她確定就是因為碰見了,她才想起來的這些被塵封的記憶。


    她想起那次火鍋店裏被那個女人撞到的情形,她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左邊處,“她這裏有顆痣。”


    阮嘉樹的手指在桌麵上輕敲著,覺得有些棘手。如果說是臆想,但巫以安描述得太過具體,沒有什麽可挑剔的地方。但如果說這是真相,那就意味著殺她父母的兇手還在這座城市裏,那也難怪她會有這些反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酒與你可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以安信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以安信安並收藏酒與你可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