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都先鋒軍都迴去支援國內疫情,根本沒時間再去想開戰的事情。南遊城再次成了一座空城,與之前不同的是,城郊的荒山上多了許多無名的墳塋。


    顧夫人迴到永安城以後就直接投入到了救災的工作中,獨孤令就那麽跟在她身後照顧她。


    永安城人多,結構複雜。鼠疫救災工作推行的不如在南遊城那麽順利但也算是穩步向前。


    顧長策也以“戴罪立功”之名跟在顧夫人身邊幫忙。


    現在,顧長策與獨孤家的接觸名正言順,別人也不好意思說什麽。


    方都,上藝閣,離天軒。


    欲曉帶著麵紗進入方南潯的房間的時候,方南潯正在劇烈的咳嗽。一灘鮮紅的血液就噴在了欲曉腳邊上。


    “林大人,快去隨雲軒將我的藥箱取來。”


    “好。”


    欲曉坐在方南潯床邊檢查他的身體情況。


    方南潯昏昏沉沉的睜開眼仿佛看到了白嫋的那雙眼睛。他強撐著一口氣:“你來救我了?”


    “是,殿下,奴婢來救你了。你不會死的!”欲曉說著,掀開了方南潯背上的衣服,他的後背上已經密密麻麻的起了好多皰疹,隻要稍稍觸碰就會化血流膿。除此之外他背上還有許多棍棒的痕跡,應該是什麽時候被罰留下來的。


    欲曉看著方南潯這英俊的臉龐,再加上各國對他的評價,實在是難以想象他到底是犯了什麽大錯才會被打成這樣。


    “對不起啊……以前不該那麽對你……”方南潯已經神誌不清了,但嘴裏還在嘟囔著。


    “什麽?殿下您說什麽?”欲曉實在是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欲曉姑娘,藥箱來了。”林辭樓一路小跑的趕來。


    欲曉隻以為那是方南潯高燒說的胡話,沒再理會。


    “藥箱底層有個藥包,勞煩大人派人去給煎藥,稍後要給殿下服下。”欲曉麻利的在藥箱的各個抽屜裏拿出小藥瓶子和紗布,很快就為方南潯清理好了背上的傷。


    “好,我馬上就去。”林辭樓又出去,派人直接在院子裏為方南潯煎藥。


    欲曉隻要稍微往外看一眼就可以看到煎藥的下人,這樣也方便欲曉知道藥什麽時候好。


    林辭樓去找方寒複命,說明了方南潯的情況。


    “你是說,他病的很重?”方寒問。


    “是。”


    “主上,屬下多嘴。雖說四皇子的隨侍醫術高超,但畢竟出身鄉野。要不要為皇長子派幾個太醫去瞧瞧……”林辭樓試探性的問。


    “現在我就是想派太醫去也沒有了!”方寒無奈的歎了口氣。接著說“我看那個隨侍的醫術不錯,可以選拔一些宮女去她身邊幫忙,順便學習一下醫術。等這陣子過去了請顧夫人來培養一下他們,屆時我方都也有名醫了。”


    “是。”


    讓欲曉培養女醫官的聖旨下到離天軒的時候欲曉正在煎藥。她自然知道方國主這是什麽意思。但是沒辦法推脫隻得應下。


    欲曉借取藥之名迴到隨雲軒和獨孤奕說明這件事。


    獨孤奕看著聖旨:“方寒這是想借此疫情培養出獨立的醫師,以免總是受製於我們。”


    “我知道。但是我在上藝閣教授醫術讓跟多人學醫也是一件好事。隻要我們家的醫術不是唯一或許國主就不會處處借醫術為難我們家。到時候母親也就解脫了。”


    獨孤奕想了想。確實是如此。就因為顧夫人是當世名醫,姚國主就總是有意無意的不讓她出國,這幾年就連外出講學都有了限製。而欲曉也是被姚國主當做下代名醫培養,自小就失去了許多快樂。他們獨孤家的高官厚祿又何嚐不是對他們家的禁錮……


    “教吧,這世間多些醫師就會少些病痛。”


    “嗯。”


    林辭樓篩篩選選了三日,最後選出五十名宮女去和欲曉學習。方寒特意下令讓信苑的學子與文苑合並,騰出一苑專門為欲曉講學用。


    最開始大家還不敢相信一國之君會下令讓上藝閣學子為一些宮女騰地兒。直到一排排宮女穿著女官的衣服進入信苑的時候大家才知道什麽是君無戲言。


    百尺樓。


    方寒圍著沙盤走了一圈,在中樞酒肆前停了下來。


    “她上任也有一個月了,叫她迴來吧。如今皇城疫情好轉,那裏畢竟不如皇城安全,至況且在上藝閣裏有人幫扶她。”


    “是。那邊還要派別人去嗎?”林辭樓問。


    “還叫林雲帆迴去吧,他比任何人都熟悉那裏。”


    “是。”


    中樞酒肆情報處。


    白嫋處理著各個國家流通進方都的密信,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她已經看盡了半數國家的機密。隻是知道的越多她身上的無力感就越多。知天下事而不能言,曉人間苦卻不能幫。隻能看著這些信件經轉運使之手去它該去的地方,然後靜靜等待……


    夜間換崗的第二批轉運使已經上崗,她也該迴去休息了。


    她走在一層的樓梯上,仰望月亮。小小的一個月亮就那麽遠遠的掛在天邊,微弱的光不能把每個人照亮。每往上走一層月亮就會變大一些。等到了第九層房間的時候,月亮就在她麵前,大大的月亮似乎觸手可及,發出銀白色的光芒。


    白嫋靠在窗邊看著月亮,月亮照亮了整個街道,但街道上空無一人。突然覺得她好像失去了一直以來奮鬥的理想。


    曾經她隻想做個將軍戍衛一方,能保一方百姓平安就好。可現在她已經不在戰場,而是生活在了自己曾保護的那群人之中。在戍邊軍的護衛之下每天依舊要死很多人。自己這麽多年的勞苦好像什麽也不是。如今鼠疫橫行,八方受災,她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看著無辜之人枉死。


    這不是戰場,卻滿地猩紅!


    月光皎潔,照的她臉上也泛著銀光。月光之下她眉頭緊鎖,無盡心事。


    她與月亮對望,想要傾吐憂傷。


    “公子,皇城來信。”門外一位轉運使正在敲門。


    白嫋關上窗戶,阻斷了月光。


    “什麽事?”她站在門前,沒有開門。


    “主上召公子迴去,協助創建醫館事。”門外是人說。


    “創建醫館?”白嫋打開門接過信件。


    “主上說接到信件即刻啟程。若公子現在出發可在明日皇城閉門之前到達。”那名轉運使說。


    白嫋這才注意到那麽轉運使手裏已經備好了供她出行的包袱。


    夜幕之下,一人馬出了酒肆,直奔皇城方向。


    離天軒。


    經過欲曉的悉心照料,方南潯的體溫已經降了下來,漸漸恢複了意識。


    欲曉帶著藥再次進來的時候方南潯正好清醒過來,睜開眼睛。


    “你醒了?”欲曉把藥放在桌上,背對著方南潯在桌上調製藥引。


    不知道是不是欲曉和白嫋老待在一起的緣故,她們兩個的著裝和身形都有些相似。就連說話聲音也趨同。


    “南漓。”方南潯問了一句。


    “我不是。這些日子你可總把我認成四皇子啊,殿下。”欲曉端著藥,走過來。


    方南潯仔細看了看那雙眼睛,很像很像,但是不一樣。


    他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滿臉通紅,低著頭:“不好意思啊,欲曉姑娘,這些天麻煩了。”


    “沒事。”欲曉說著將藥遞到方南潯麵前。


    “我這幾天,神誌不清……若說出做出什麽失態的舉止還望姑娘恕罪。”方南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隻是隱約記得自己迷迷瞪瞪間說了好多話。


    “你怎麽知道你在朦朧間說的話不是自己埋藏在內心深處最渴望說的話呢?”欲曉笑了笑。


    “啊!”方南潯更加不好意思,埋頭喝著藥。


    “皇長子殿下這是不相信自己的人品嗎?你那麽遵守禮法怎麽會做什麽出格的舉動。你隻是一直說自己對不起四皇子,以前不該那麽對她而已。”欲曉笑著說。


    這樣的方南潯和獨孤奕很像,他們倆這種害羞的舉動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哦,欲曉姑娘見笑了。”


    “是南漓向主上求情才有了救你的機會。你們兄妹心裏明明都很擔心對方的。”


    方南潯沒說話,繼續埋頭喝藥。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在出征南遊之前他都一直以為白嫋是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私生子。若不是去了隨雲軒一趟他都不知道白嫋是自己的親妹妹。若是早日知道,他又怎會那樣對她……


    欲曉看方南潯手裏的空碗,伸手接了過來:“對了,以後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來離天軒了。主上在信苑開設了醫館,讓我去講學。我可能會沒時間來。但是南漓要迴來了,她會代替我來照顧你。”


    “嗯,好。”方南潯不知道自己該迴些什麽,隻得應了個好。


    欲曉一邊收拾一邊說:“你的那些話可以當著南漓的麵好好說一遍了。她會原諒你。”


    “嗯。”


    楚國後寢殿。


    楚國後悉心打扮,拿出了最好看的胭脂口紅和頭飾衣物。隻為以最好看的麵目去見楚玉成。


    曾經那老嬤嬤在他們不便多言,這麽些年的母子情處處受限。如今好了方寒親自處決了那個嬤嬤,如今她終於可以不用抑製自己的想法了。


    楚國後的衣服試了一件又一件,飾品換了一套又一套,胭脂擦了又畫,畫了又擦。幾個時辰下來都不滿意。


    “你看看這間怎麽樣?”楚國後問身邊的侍女。


    “這件湖色衣裙很襯您的膚色。再帶上這個釵子。我們國後好像仙女下凡呢。”旁邊的侍女拿起一支玉釵遞到楚國後麵前。


    “好。那就這個吧。”楚國後仔細的把釵子插到高聳的頭發裏。微笑的看向鏡子裏的自己。恍惚間,她居然看見了那個十幾年前的自己。


    她自從生了楚玉成之後就身體有虧,方寒每日流水似的補藥吃著都沒什麽用處。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她好像就沒再怎麽打扮過自己。又因為鼠疫又大病一場。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都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是幾副藥下去身體竟然就大好。


    如今那個嬤嬤也死了,楚玉成也年少有為,方寒對她的態度也在漸漸轉變。一切都在變好,她要美美的、好好的活著了。至少要做迴從前的自己。


    “你去看看南澤來了沒。”楚國後有些激動。


    “國後您忘了,三皇子在處理皇城鼠疫的事情,要中午才能過來呢。”身邊的侍女說。


    “嗯,也對。不如我去看看他吧!”楚國後看向侍女,滿臉期待。


    “可是現在鼠疫肆虐,主上為了各宮安全已經下令不讓各宮宮人隨意外出了。國後總不能第一個打破規矩吧。”


    “嗯,國後確實要以身作則,不能壞了規矩。可是,南澤處理起公務來怕是又要一下子忙到黑了……”楚國後有些失落。


    “國後別擔心,咱們三殿下一向說到做到,說了中午來看您就一定會來的。您想啊,三殿下奉命處理皇城的事,這是主上的重用啊!我們要為三殿下感到高興才是。”侍女安慰說。


    “嗯。但願吧。”


    中午十分。


    楚玉成果然來了。


    楚國後想要過去抱一下他,但是被他製止了:“母後別來,兒臣剛從疫區迴來玩,雖已做過消殺但還是要小心為上。若讓母後玉體再次染病可就是兒臣不孝了!”楚玉成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母後知道了,你有沒有用膳啊,來配母後一起用膳可以嗎?”楚國後滿臉淚水。


    “此時怕是不便,兒臣公務在身不便久留。待鼠疫結束兒臣定當向母後賠罪。”話音未落,楚玉成就起身走了,繼續投身皇城的救災工作。


    楚國後趕緊跑到門口,看著楚玉成的背影,泣不成聲。坐在門口緩了好半天,楚國後才慢慢起身,往寢殿走。走到剛才楚玉成跪著的那個方向停下來,往寢殿裏看。


    “你說,他看清我了嗎?”楚國後問。


    “必然是看清了的。不然三殿下也不會停在這裏以全忠孝啊。”侍女迴答。


    “看清了嗎?看清了吧!”楚國後歎了口氣,自問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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