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內侍走了好久之後獨孤令生氣的坐迴床邊。


    顧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別生氣,我是醫者,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可醫者不能總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別人啊!你什麽時候可以照顧好自己,為自己考慮考慮?”


    “當他們不再需要我的時候吧。”顧夫人笑了笑說。


    方都,天牢。


    方南潯連續高熱,鼠疫症狀越來越明顯。他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麽等著,該做點兒什麽緩解天牢裏的鼠疫情況。


    連續的高熱讓他的頭腦有些不清醒,他在角落裏找來一個樹枝,努力的迴憶顧夫人給他的鼠疫救災之策在地上寫著,隻是寫了一會兒他就累的直出虛汗,不得不停下來。


    監室牆壁高處的小窗子現在正往裏飄進來陣陣雪花,潔白的雪花落在髒亂的監室裏,正如方南潯這般神仙的人身陷囹圄墜入凡塵……


    方南潯伸手,一片雪花正好落在他的手心裏。


    還不等他看清楚,雪花就在他他的手心裏化成了一滴小水珠。一絲涼意在他手裏蔓延,直到全身各處。


    不知不覺裏,他睡了過去。


    在一處世外桃源裏,有白蘭,有方寒,還有白嫋和他。他們一家子就在那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過著普通百姓的生活。


    他的父親每天都在笑,對他笑,對他噓寒問暖,親自教他劍術……


    他的母親還在,就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和妹妹切磋武藝……


    在上岐駐守的魏武知道方南潯被關進了天牢什麽也顧不得了,連夜奔襲,隻為早日見到方南潯。


    “主子!主子!”幾聲急切的唿喊將方南潯從夢裏拉迴現實。


    就在監室門口,魏武正在焦急的喊他。


    “你怎麽迴來了……”方南潯問。


    “主子您怎麽樣了?他們不會對您用刑了吧!”魏武的手緊緊的抓著監牢的木質牢門,牢門不堪重負發出低沉的呻吟。


    “沒有。你先說你為什麽會到這裏來,是上岐城出事了嗎?”方南潯很艱難的起身,倚靠著監牢牆壁。


    “鼠疫蔓延全國,不止南遊。因為先鋒軍有對抗鼠疫的經驗,所以我們都被召迴來了……”魏武說著這幾天外麵的情況。


    “上岐城沒守住他們嗎?”方南潯問。


    “沒見他們。皇城的鼠疫正在溯源,不知道是從哪裏傳過來的。主子您這情況倒像是也染上了鼠疫,屬下這裏有顧夫人的藥,您快先吃了!”魏武說著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方南潯。


    “你離我遠些,我已經患病了,你不要被我傳染了。溯源之事估計很快就會查到我這裏了。我是國家的罪人……你出去找南漓,她會收留你的,你也替我守護好她……”方南潯慢慢扶著牆起來,走向魏武。


    “主子。您怎麽會患病呢?”魏武仔細迴憶著“難不成是在南遊的時候?是您把藥讓給我了才會染病的,都怪我……”


    “你聽我說,我如今斷斷續續迴憶起了許多顧夫人寫給我的救災之策,我說給你聽,你整理好呈給主上,皇城不能再亂下去了……”方南潯看向地上剛剛寫出來的字,繼續努力迴憶。


    ——第一,患病喪命者土葬改火葬,銷毀其接觸過的衣物,餐具等。


    第二,按患病程度不同劃分患者等級,相同等級者安置一處。


    第十,醫者進入感染區必須以麵紗隔絕,防止感染。


    第十一,派醫者走訪各處患病人的輕重情況,安撫民心。


    ……


    百尺樓上。


    十八層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多了一個巨大的沙盤,上麵是等比例縮小的方都全域。林家的幾個朝臣正看著沙盤,在記錄著什麽東西。


    方寒正在樓上看著方都的夜晚。


    月牙靜靜地躺在天上,不時的飄過來幾片黑雲,本就微弱的月亮更加黯淡無光。


    如今臨近年關,按照往常此時會解除宵禁開展夜市。各地遊人絡繹不絕。可現在連最繁華的街道上都大門緊閉,街道上除了四處奔波的醫者和傳令兵以外幾乎看不到別人。


    “中樞酒肆怎麽樣了?”方寒突然問道。


    “四皇子已經全麵接管,正在運作中。”林雲帆迴答。


    “南遊城呢?”


    “本國先鋒軍已痊愈,被撤了迴來。因為他們有經驗,所以隨醫者在皇城內救治。”林辭樓迴答。


    “南潯……”方寒想了想重新說“他呢?”


    “皇長子身邊那個小孩兒今天闖了天牢去見了皇長子一麵。”金契說著看了看沙盤上代表天牢的位置。


    “沒人攔他?”


    “皇長子身在天牢確實可防人禍,但是防不住天災。我看那孩子帶了藥就放他進去了。”


    “他也被感染了?”方寒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慌亂,但是臉上表情卻沒什麽變化。


    “主上,外麵皇長子隨侍求見。”門外有人通報。


    “知道了,讓他進來!”


    開門的一瞬間,沙盤迅速上升至天花板,變成了與樓頂融為一體的建築。取而代之的是平常的那套待客桌椅。


    林辭樓他們三個走到方寒兩側,好像是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麵。


    “屬下,皇長子隨侍西域魏氏,參見主上。”魏武跪在地上,十分恭敬。


    方寒看著跪在地上的這小小一個身軀道:“你就是南潯身邊那個孩子?抬起頭來我看看。”


    魏武抬頭。


    方寒仔細端詳:“果然還是個孩子。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魏武呈上謄抄的救災之策:“此乃姚都獨孤氏夫人所寫救災之策,南遊施行,效果顯著。皇長子在獄中背默此策讓屬下千萬要呈給主上。”


    林辭樓將救災之策拿給方寒看。


    “獨孤氏夫人,她寫出的方子必然藥到病除,快,馬上按此方法全國推行!”方寒滿臉高興。因為有了這個策略他就可以有合適的理由放了方南潯了。


    第二天早朝,一些支持楚玉成的大臣還在有意無意的提醒方寒,讓他處置方南潯。


    “眾卿昨日是否已經收到鼠疫救災之策,又是否收到了對應的傷藥?今日又是否覺得身體好了許多呢?”方寒直接答非所問。見他們沒迴答,方寒接著說:“陸卿你說!”


    “臣自昨晚以來確感舒適了許多。”陸為敬迴答。


    “程卿,你奔波與新兵營與兵部,你覺得呢?”


    “臣將救災之策在新兵營施行,至今晨患病人數確實沒有增加。”


    “好,看來我們皇長子立了大功一件。”方寒笑了笑。


    “可是,主上,依照禮法……”張佩還要再說什麽。


    在他看口那一瞬間方寒的臉直接沉了下來:“朕已經按照禮法將他貶黜下獄。如今他立功了不該賞嗎?還是你非要治他於死地才肯罷休?”


    “臣不敢!”


    “他身在牢中,以病軀獻策就是為了救你們。你們病好了卻在這裏進言讓朕處死他?”


    “臣等不敢!”


    “不敢就閉嘴!”


    救災之策下發的晚上,欲曉按照上麵的方法調配藥材給上藝閣的人。


    獨孤奕在旁邊幫忙碾壓草藥。肖楚則在外麵看著藥罐熬藥。


    整個隨雲軒因為欲曉在的緣故變成了一個臨時的醫館。這樣也就為別的地方騰出了更多的醫師。


    最後一個方子調好之後欲曉總有一種感覺,她盯著藥方看出了神。


    “怎麽了?”獨孤奕問。


    “沒什麽,我隻是覺得寫這方子的人醫術一定很高超。”欲曉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麽感覺。


    “和母親相比呢?”獨孤奕往前湊了湊,小聲問。


    “不好說。”


    “自從鼠疫蔓延之後我們的整個情報網都停止運作了,不然的話我幫你找找這個醫師。”


    “聽說這救災之策出自皇長子。”欲曉問道。


    “他被下獄了,看來可以出來了。”獨孤奕迴答著,把最後一棵草藥拿過來碾碎。


    林辭樓將方南潯接迴了上藝閣,將離天軒封鎖,以防方南潯的病情蔓延。他到隨雲軒來找欲曉的時候他們正要去給各苑送藥。


    “欲曉姑娘稍等一下。”林辭樓在門口攔住了他們。


    “林大人,出什麽事了嗎?”欲曉問。


    “皇長子被赦免,已經送迴了離天軒。還望欲曉姑娘費心照顧一二。”


    “大人忘了我是醫者,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隻是……皇長子他……有些嚴重……”


    欲曉將手裏的藥遞給獨孤奕:“快帶我去看看吧!”


    “好,多謝欲曉姑娘。”


    方都,國後寢宮。


    本就體弱的楚國後自鼠疫泛濫以來就一病不起,人人都以為她熬不過這個冬天。甚至有傳聞禮部已經有人悄悄議論要不要準備著國後的喪儀。


    誰也沒想到的是救災之策全麵推行之後楚國後竟身體大好,甚至可以在外麵賞一個時辰的雪景。


    寢殿門口,楚國後在門口看著盛放的紅梅。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衫,衫子領口和袖口都點綴著許多白色的狐狸毛。烏黑的秀發盤起,隻有一枚玉簪固定。


    紅梅前的楚國後遠比上次賞梅的那個人看上去多了幾分血色。除此之外和曾經無異。


    紅色的梅花已經有不少開敗的了,寒風吹過,一陣陣紅色的花瓣雨落在地上。


    “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那個一直管著楚國後的嬤嬤出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趕緊囑咐道:“公主慎言啊!”


    “你怎知我口中的他們是誰?你總是叫我慎言,慎言!我連話也不能說了嗎?楚都的前塵往事我早已放下,如今我隻想好好的照顧我的相公我的孩子!你為何偏偏要每日在我的耳邊提起?我在上古城都沒人敢這麽管我,如今出嫁反倒處處受你限製!誰給你的膽子?”


    那嬤嬤明顯嚇了一跳。就連路過的宮女都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站在原地不敢動。


    因為這是楚國後第一次發脾氣。


    “奴婢,奴婢隻是奉王命行使規勸言行之權……”那嬤嬤嚇得半死。


    “奉命行事?規勸之權?奉誰的命?楚都先國主還是現任國主?那我告訴你,我是先國主欽定的公主,是現國主指定的太子妃。心有大義才奉命來此出使和親!還輪不到你來規勸我的言行!”


    方寒正好來此,看了個全部。


    這麽多年來,他和楚國後的關係可以說是相敬如賓。他不愛她,同樣她也不愛他。他知道楚國後心有所屬,就像楚國後同樣知道他愛的是白蘭一樣。但是他們都不得不在外人麵前做足了戲,讓人覺得他們是恩愛的夫妻。


    現在,方寒看到了這一幕,聽到了楚國後這番話,心底不由得升起了幾分愧疚。這麽多年他們都不過是權利爭奪之下當權者用來穩定政權的棋子。他是,楚國後和白蘭是,姚國主和楚國主也是……現在,他們又將這棋布到了下一代身上……


    “下人不聽話殺了就是,何必動氣。”方寒走過來安慰楚國後。


    “臣妾失儀了,陛下恕罪。”楚國後趕緊跪下。


    方寒伸手扶起白蘭:“地上涼,你身子弱,快起來。”


    楚國後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的丈夫。這個人的眼神溫柔似水,滿是憐惜。這是這麽多年以來唯一一次的溫情,獨屬於她的溫情。


    無名的委屈湧上心頭,楚國後的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晶瑩的淚珠劃過她白皙的臉龐,為楚國後的容貌增色。


    “別哭,對眼睛不好。”方寒輕輕的為楚國後拭去臉上的淚花。


    這麽多年方寒不是不知道這個老嬤嬤是楚都派來監視楚國後的。因為這個人楚國後受到的委屈不是一點半點,但是他隻當那是楚國後自己的家事,沒有過多的幹涉。現在看來這已經不是她的家事了,而是他的家事。


    “來人,帶下去亂棍打死!”方寒狠厲的看著那個老嬤嬤。


    林辭樓走過來,帶走了那個嬤嬤。


    幾聲沉悶的棍棒聲之後,林辭樓迴來複命。在林辭樓的衣角上還有幾滴鮮紅的血跡。


    “明天,讓南澤來看看你吧。現在你自由了。”方寒還是那麽溫柔的說。


    “是,臣妾多謝主上。”楚國後看著方寒,滿臉感激。發自內心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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