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誌遠深深的看了扒拉著桌子角,大半個身子縮在桌子下的小黑煤臉蛋,他扯扯嘴角,頭一次見到這麽無賴的人。


    不過,


    鍾知青真是人美心善。


    他眼裏冒出一堆小星星,閃著biuing biuing的光。


    鍾嬌默默的看了眼金小川,


    金小川縮了縮脖子,抿了抿嘴角,耷拉下眼皮,沒敢再禿嚕。


    看著金小川一副委屈的模樣,像個被遺棄的小猴子似的,哎,鍾嬌歎了口氣,伸手薅了薅金小川的胳膊,帶著威脅的小語氣道:


    “最好,給我說出一個子鼠醜卯來,不然,我跟你沒完!”


    金小川蔫蔫巴巴的被鍾嬌薅著,隻是抬眼看了眼鍾嬌,然後就摳著手指頭,小聲說:


    “能不能,直接做一個把我變成男生的手術!”


    咳咳咳!


    安誌遠被金小川大膽的想法給震驚到了。


    多虧,他沒有喝水,


    不然非得一口噴出去不可。


    咳完,


    鍾嬌一動不動的看著金小川那一張小黑煤球臉,不可思議的問:


    “你怎麽可以有這種想法?”


    “做女生不好嗎?”


    她掰著手指,給金小川分析女生優勢:


    “可以抹雪花膏。”


    “可以有漂亮衣服穿。”


    “還可以梳梳美美的麻花辮。”


    金小川仰著桌子上的小黑腦袋,抓了把,自己又黃又禿的麻花辮問:


    “這麻花辮不美。”


    她又拽拽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沒有漂亮衣服穿,這是我爸剩下來的衣服改的。”


    接下來,她又摸了把自己的小黑臉:“我這臉不用抹雪花膏,抹了就純屬浪費。”


    金小川最後是帶著自嘲的語氣說完的。


    說完,又喪氣的把腦袋耷拉到桌上。


    沒耷拉好,


    咚的一下子,


    腦門磕在了桌上。


    安誌遠:“……”


    又接著咳嗽起來,這個金小川真逗。


    鍾嬌看著金小川把自己的優點全給否定了,她看了看金小川的麻花辮,確實又枯又黃,還又糙,還有點乍,就跟起了靜電似的。


    有點飛,還有點炸。


    還有一點稀裏稀啦的。


    好吧。


    再看看金小川的衣服,確實是普通藍色衣服,看得出來是改了又改的。


    最後,再看金小川的臉,確實是黑的不用再抹雪花膏了,抹了也是白抹。


    鍾嬌:“……”


    愁人!


    承包個不花錢的手術,也挺愁人。


    鍾嬌想了想,伸手又拽拽金小川:“你真的不想成為女生?”


    “不想!”金小川堅定的搖頭,不帶一絲猶豫的。


    她真的不想成為女生,太麻煩了,


    還要流血,她全身上下就這麽點血,流幾迴,不就流幹巴了。


    想一想,都可怕。


    “想做手術變成男人,很複雜,也很痛苦,變了以後,就再變不迴來了。”鍾嬌鄭重的提醒金小川。


    安誌遠也頻頻點頭,一張臉也恢複了嚴肅。


    這事兒有點大,


    都沒有聽說過,女人想變成男人的事兒。


    “我當想男生,不然,我爺奶知道我是女生,就把我媽從家裏趕跑了,到時那院子就會給了我大伯,能不能幫我做個變成男人的手術,我不想我變成女生後,我娘沒家了。”


    金小川說著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雙手抹著眼淚,小黑臉依舊是小黑臉,沒有抹霍成小花臉。


    鍾嬌心裏一個咯噔,原來有這迴事。


    不過,確實也是有。


    不然,


    金小川爺奶不會夥同大伯一家,給金小川支了邊,看樣子就沒打算讓金小川活著迴去。


    真是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


    她想到了自己在縣裏的包裹,想到牽掛自己的爺奶,不由歎了口氣。


    她現在迴不去,隻能多寄點東西。


    然後多寄點東西迴去。


    安誌遠也不知道說啥,金小川說的畢竟是實際情況。


    鍾嬌想了想,扯了幾塊衛生紙,塞給金小川。


    金小川拿了紙,就開始擦眼淚擤鼻涕,滋滋滋的,賊響。


    安誌遠扭過頭兒去。


    現在,他有點同情金小川的想法了。


    因為有些人家重男輕女,如果金小川爺奶知道金家的孫子不是孫子,而孫女的時候,很可能會氣急敗壞的將金小川媽媽趕出家門。


    “金小川,你再考慮一下,你去縣裏轉轉,我也去轉轉。”鍾嬌想了想,這是人生大事,得給金小川一個考慮的時間,緩衝一下。


    這性別的差距與魅力。


    “嗚嗚……嗝……嗚嗚……”金小川一直哭。


    鍾嬌歎了口氣,就那樣靜坐著,等著金小川哭完。


    發泄過後就好有。


    不過,有些話,她還是得說一下:“小川,你現在已經是大人了,不想總能靠媽媽,你媽媽已經厲害了,守住了你家的院子,你的家。”


    “以後,就得靠你了,你拿出懟王大芳和陳秀英的勇氣來。”


    “我奶……嗝……我一頂嘴,爺奶會坐在地上,拍著手罵我不孝,恨不得整條街都能聽到,我……嗝……嗚嗚嗚……”


    鍾嬌看著金小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她抱著肩,等金小川哽咽完,才緩緩道:


    “父慈子才孝,不慈哪裏來的孝?”


    “他們給你支邊,就沒打算讓你活著迴去,即便你姓金,恩情也報完了,你何必再畏懼於他們?”


    她掰開揉碎的給金小川解釋。


    不孝是金小川的軟肋,看來金小川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頭一次聽說這樣的話,


    安誌遠動了動身子,鍾知青說得好有道理,他一雙眼睛又開始放光。


    什麽時候,他讓鍾知青教教自己如何反抗他老媽一日花式催相親的招式?


    金小川的哭聲戛然而止。


    安誌遠:“……”


    哭聲還能帶閥門?


    這停得真幹脆,他還以為金小川會哭上一個下午呢。


    鍾嬌也沒有想到金小川的哭聲,立刻停下了,她靜靜的注視著金小川:“你想說什麽,說說出來,我可以幫你出主意!”


    “那他們趕我和我媽走怎麽辦?”


    “我大伯家裏有哥哥,我和我媽打不過他們,他們一堆人。我們才倆個!”


    鍾嬌:“……”


    就是打群架不行唄!


    安誌遠拍拍腦門,這金小川的腦迴路真是與眾不同。


    這……剛才說什麽來著,怎麽就扯到打架的事情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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